“你那天怎么就带了阿白入宫?”
寻常外命妇入宫,连贴身的婢子都不得携带,萧若伊在宫里住了十年,总有点特权,豆苗跟着她算不得违例,可再带上一只刺猬,就委实可笑了。
萧若伊无奈道:“我也没办法,那天阿白咬着我的裙摆,死活缠着不放,这也是没法子了,才将它带进宫的。”
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些事,悄声地说:“阿白的鼻子很灵敏,日前我总拿出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睹物思人,那天见到的布偶身上,我闻到沾染了些许同样的气味,阿白大约是循着这气味,把它给刨出来的……”
虽然不可思议,但好像只能如此解释这种巧合。
顾妍瞠目结舌。
如此说来,阿白好像还很有灵性……
“它是从哪儿来的?”
萧若伊想了想说:“哥哥在一缘大师的菜园子里挖出来的,当时它正在啃着一根水黄瓜,咯吱咯吱的声音可响了!”
顾妍:“……”
一缘大师……似乎萧沥和这位得道高僧十分熟悉。
顾妍也记得,阿白是不食荤腥的。
你给它吃糕点水果它很喜欢,但给它吃酱卤牛肉,它却分毫不动。
大约是受过佛法熏陶通灵的吧……
顾妍笑了笑不再多谈,顾衡之早便进来了,歪着头听她们讲话,既不插嘴,也不打断,捧着一碗杏仁露咕噜咕噜地喝。
“小子,声音能不能小一点?”萧若伊受不了地回身瞪他一眼。
顾衡之吐吐舌头,顺道就给顾妍递了一盏果子露:“姐,说这么多话口渴了吧,多喝点。”
态度十分殷勤。
顾妍讷讷接过,萧若伊挑眉等了半晌,都不见他有什么多余动作,回过头一看,居然又吃上了!
“喂,我的呢?”她忍不住叫了句。
顾衡之后知后觉:“你渴了?”
“……”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嘴唇都干了好吗?
顾衡之挠挠头皮,“哦”了声。再没下文。
萧若伊气得肝儿都疼了。
哦!
哦你个鬼!
她霍然起身,恨恨瞪向他,回头跟顾妍说改日再来,头也不回就走了。
顾衡之捧着一只天青莲花瓣哥窑茶盏。怔怔出神。
“衡之。”
他听到顾妍在唤他,木然地转过身。
顾妍一脸无奈:“为什么要故意惹伊人生气呢?”
故意?
“我哪有?”顾衡之再三强调。
可对于自家双生姐姐投递过来的目光,顾衡之心虚地低了头不予作答。
坐了片刻,就感觉再也坐不下去,说了声出去透透气。匆匆就往外跑。
顾妍一阵好笑。
前院柳昱抽着嘴角看着桌上满目狼藉,黑白二色棋子泾渭分明,而黑棋深入腹地,白王处于将死状态。
萧沥兴致刚刚才上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西洋棋,有别于传统棋艺,倒也有趣。
“王爷,还要继续吗?”萧沥抬起头问。
柳昱脸色就更难看了。
除却一开始萧沥输了几场,后面他摸清楚规则,居然次次得胜!不说是第一次接触西洋棋的吗?怎么比他这个玩了好几年的老手还厉害!
再来!
再来个屁啊!
柳昱翻个白眼去端茶。
正来送差点的柳氏就抿嘴笑道:“王爷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有精力。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萧沥顺势起身,柳昱不乐意地捋袖子:“怎么不行?再来!”
柳氏哭笑不得:“父亲!”
最终也只得讪讪作罢,萧沥转个身就走了,至于去的哪里,柳昱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指着萧沥的背影直说:“你看看,你看看……也不知道让让!”
柳氏却听不出这话里有半点责怪,原本还吹胡子瞪眼睛的老人不一会儿就笑开了。
她坐到柳昱的对面:“他要是让了您几步,您只怕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大约还会大骂他虚伪。
棋品如人品,柳昱突发奇想,何尝不是想试一试他?
柳氏往棋盘上寻思了几眼。慢慢笑起来:“其实也不是没有让,只不过……比较隐晦。”
柳昱哼了声,瘪瘪嘴道:“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的某人熟门熟路地往顾妍院子去蹲点。主人家默许了,也就没人去拦着他。然而萧沥觉得,还是爬窗来得比较方便。
阳光正好,窗边的一盆凤仙花开得极艳,红彤彤的。顾妍坐在窗下躺椅上打络子,就是先前答应过给萧沥编的。绿绣和忍冬两个丫头就采了凤仙花捣汁。
青禾拿了条薄毯给顾妍盖在身上。
初夏燥热,她却觉得冷。和上世染上的寒症有些相似,只是此次还觉得浑身乏力。近几日慢慢地好些了,气色也在逐渐恢复。
按照阿齐那的意思,大约就是失了血气,需要慢慢将养。
倒是不曾后悔那么做,至少于她而言,并非没有收获。
灵活的手指翻飞,很快络子初具雏形,萧沥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正坐在暖阳下,手指间红通通的丝线紧紧缠绕,肤色白皙地近乎透明,神情专注。
捣弄花汁的婢子们惊了一下,在萧沥示意下不曾吭声,他就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编弄。
袖口滑落,紫阙镯子上六颗宝石璀璨闪亮,映衬着她的腕子纤纤,莹润细腻如白瓷。
只是,那日见到她腕子上缠绕的厚纱,此刻已然无踪,甚至腕子上不见半点痕迹。
才几天的工夫,就什么都没了?
萧沥很奇怪,又觉得不奇怪。
记忆中有个人确实曾经如此。
什么样的伤口在她手上,都能够快速愈合,毫无疤痕留下,始终幼嫩细白。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一贯认为这种能力超乎寻常,也从不赞成。
那日顾妍和阿齐那一起进的慈宁宫,她们做了什么连晏仲都不清楚,他试过旁敲侧击过无数次,然而晏仲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晏仲只是被顾妍找来掩人耳目的盾牌。
萧沥不去问,顾妍也从不和他说。
等到一只络子收尾,鲜红的颜色摆在掌心,顾妍拎起来细看了看,就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妍睁大眼,转过头去看绿绣和忍冬,那两人目光躲闪,明显地早就知道。
门庭大开,内室门口的湘妃竹帘高高撩起,清风徐徐拂面。
她少有发愣迟钝的时候,这种迷糊的样子很有趣。
萧沥唇角微挑:“没多久,看你忙着,就没打扰你。”又摩挲着手里的络子道:“这是给我的?”
朱红色的络子,十分鲜艳,底下垂着长长的流苏,没有过多的坠饰,简洁飘逸。
萧沥很喜欢。
尽管这样扎眼的颜色和他一点都不相配。
“挂哪里好呢?”他喃喃自语,想把络子别到腰间。
顾妍赶紧拦住他:“太丑了!”
他不满:“哪里丑?”
然后非要挂上去。
他穿了身玄色衣衫,那么一根鲜红的络子坠在腰间,说不出的别扭!
绿绣抿着唇轻笑,顾妍还想去夺回来,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反倒被他捉住了腕子。
粗粝的指腹滚烫,划过她细嫩的掌心,他捏了捏她的右腕,慢慢放开说:“这样挺好的。”
哪里好?
顾妍没力气和他闹,闷闷坐了下来。
他说:“我要去关中了。”
关中?
顾妍抬眸去看他,想了想问:“朝廷让你去剿匪?”
从去岁开始的干旱演变至今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燕京感觉不是那么明显,但渭河一带却民不聊生。
朝廷是有发放赈灾饷银,然而这么一层层剥削下来,能顶个什么用?喂饱别人的荷囊罢了!
以至于关中一带兴起大批贼匪流寇,烧杀抢掠。
朝廷根本无法坐视不理。
萧沥点点头。
其实这本该是他父亲一品威武将军萧祺的本分,然而萧祺毫不犹豫地向成定帝请旨推给了他,意为,需要好好锻炼犬子的能力。
是啊,他在西北军呆了七年,父亲还嫌不够,还要把剿匪的任务也交给他。
萧沥闭了闭眼说:“大多都是农民,武力值比不少军队,他们走上这条路也是无奈之举,皇上的意思是,若能招安,就别用暴力解决问题。”
顾妍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关中,流寇,贼匪。
苏鸣丞。
她看向了萧沥,笑着道:“招安是好事,和他们的首领好好谈谈,应该……我是说,也许会有收获的。”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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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倾吐
也许?
萧沥抱胸琢磨了一下。
她说得模棱两可,又似乎饱含深意。
不由深深看了她几眼。
顾妍别过脸,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讲这样多……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曾一起关在窖洞里少年。
苏鸣丞的变化……应该还挺大的吧!
毕竟只是匆匆一面,余下的印象,就只剩黑瘦。兴许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我知道了。”萧沥不再深究,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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