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了成定帝,眸色深深:“皇上,老臣斗胆问一句为何?”
为何?
为何!
成定帝根本说不上来!
他急切地站起身,“祖父在世时,就想过这件事,只是,只是耽搁了……”
声音慢慢变小,成定帝握紧拳看向魏都。
这事他只不过听魏都说过,究竟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方武帝都已经死了!
说不定就仅仅是一个突来的意向,就和今日突然想吃乳酪,想听戏曲一样,这时候翻出来说,算是什么!
成定帝颓然坐下。
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魏都见势不妙,转着眼珠子思虑办法,镇国公不给他这个缓冲时间了,伏跪在地朗声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柳昱同样拜倒:“请皇上收回成命!”
两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一个是国家栋梁,军力的中流砥柱,一条腿废了却以最虔诚尊敬的方式跪伏在地上恳切求情。一个是外姓王爷,带来一片海外领土归顺大夏,先前被冤枉欺君险些获罪,成定帝心中对他心怀有愧。
两相夹击,终于败下阵来。
成定帝拜拜手道:“二位起身吧,朕再写一道圣旨为表叔和配瑛赐婚,先前那道……作罢。”
声音怏怏无力,这种事要他来决断,真是为难了。
柳昱和镇国公顿时如蒙大赦,再三拜谢:“谢主隆恩!”
这么快地做出决断,魏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成定帝打发去拟旨。
身为皇帝出尔反尔,究竟还是丢面子的,所幸事情还没有传开,就当一开始便是为镇国公世子和配瑛县主赐的婚吧……成定帝定定看向案前近乎匍匐在地的内侍,正是那位先前去传旨的。
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要不就把嘴巴管严实了,要不就别再开口了。
成定帝挥了挥手,伴随着内侍尖利的饶命声戛然而止,镇国公和柳昱已经走出乾清宫,相视而笑。
“这回你可不能反悔了。”镇国公扬了扬手里的明黄卷轴。
经过这么一遭,柳昱哪还能不认?
萧家仗义至此,柳昱心中颇有感触。
他想起一件事:“怎么方才不一道将伊人的赐婚一并提了?”
镇国公摇了摇头,“伊人的事找皇上是没用的,症结可是在太皇太后那里……”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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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周开始进入考试月,作者君已进入暴走模式,以后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在凌晨更新,给诸位带来的不便,十分抱歉~
☆、第186章 辜负
在镇国公与柳昱双双退下之后,成定帝颇有些茫然。
他本意是好,出发点也是为了夏侯毅,可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样?
想起上回在御花园中,顾妍因汝阳公主的冲撞扭伤了腿脚,萧沥紧张的模样。
那种神情,至少在成定帝的印象里,还是生平仅见……所以,其实真的很明显,也无所谓究竟是谁瞒着谁,不过是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周全。
饶是成定帝不在乎虚名和世俗眼光,这时候面上都有点发烫。
一则是为了自己犯错感到羞愧,二则是身为君王却被挑战尊严,后知后觉的耻辱。
魏都察言观色,知晓成定帝这是心里不舒坦了。
他本意是想让萧沥着急窘迫一把,若真能撮合成顾妍和夏侯毅,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此事甚至可能萧沥还不清楚,两个老头子就顺势解决掉了……
要说魏都心里不郁闷是假的。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瞧瞧看,皇上可不就是膈应了?
君君臣臣,这个关系究竟摆在那里呢,该有的尊卑还是要有,轻易拂了皇上的面子,人家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可能没有丁点儿想法。
这时外头通传,钦天监谭监正求见。
既然有意赐婚下去,总还得让人看过八字。钦天监监正的本事,合个八字还是绰绰有余。
成定帝不想见他——圣旨都作废了,管他劳什子八字做什么?
可旋即想想还有萧若伊和郑大郎,终究是让人进来。
然而谭监正并不知内情,跪在地上,张口便急于说起顾妍和夏侯毅的情况:“臣已算过信王与配瑛县主的八字。恐怕有些不合适……”
谭监正抹了把虚汗,说得小心翼翼。
成定帝不耐烦听这个,火气上来了就道:“不合适不合适,你不是挺厉害的吗?随便找个法子化解一下还不行?”
本来指婚不成就一肚子气了,这时候还要过来插一脚!
谭监正心想,要是容易化解,他至于拖到现在才来见皇上?
生、克、制、化、刑、冲、合、害。这两人都是辰时出生的。辰辰自刑。本就不是什么好现象,若二人命中带土含金,还能有所补救。可配瑛县主五行属水,水助游龙,更是大忌。
八样之七都有不合,还有什么好说的?
除非把他们塞回母体去。找个良辰吉日重新再生一遍……
谭监正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说:“臣。无能。”
成定帝直接将桌案上的奏折丢在地上,让谭监正赶紧滚。
谭监正连连道罪,脚底抹油就开溜。
魏都急着抚慰成定帝,连连说着“息怒”。成定帝就唉声叹气了好几回:“到底是朕做错了……天意如此,他们两个就是天生相克!”
将两个命理不合的人硬凑在一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成了。都要家宅不宁,流年不利。
他的好心险些办成坏事。害了他的弟弟!
魏都额角直跳,赶忙说道:“皇上莫要自责,您是天命所归,凡事自有转机。”
成定帝点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合该镇国公跟西德王来阻止朕,那道圣旨废得应该。”否则自己真要后悔莫及。
这么一想,原有的郁卒反倒驱散了许多,甚至兴致又回来了,要回御花园做他没完工的佛像,也没留心魏都青黑的脸色。
萧若伊是被萧沥揪出慈宁宫的,一路又哭又闹,让萧沥险些将她打晕了扛回去。
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
跑进慈宁宫,对着太皇太后大呼小叫。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太皇太后对她溺爱,宽纵娇宠着,谁管她做什么?可现在能一样吗?
萧沥听闻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萧若伊正指着太皇太后说:“你这个妖精,冒牌货,占了我外祖母的身子,还要为非作歹!孤魂野鬼在阳世间是活不长的,不是你的东西强抢了,是要遭报应的!”
一番惊天言论,连萧沥听了都是一怔。
这些话在萧若伊心里憋了多久,存了多久,压抑了多久,她就有多么长久的痛苦。
忍之一字,是先要拿刀层层剖开心肺。
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但触碰就是痛入骨髓。
而太皇太后的“改变”,对于萧若伊而言,不亚于自己的亲外祖母已经逝世。现在这个假货,顶着她至亲的皮子,还往她伤口上撒盐!
并非一时冲动,只是感情濒临了一个崩溃点,她顺应了心声。
萧沥拦不住她,他更敏锐地感觉到,在伊人说出这番话后,太皇太后的脸皮绷不住了,眼里的错乱惊慌混沌一片,继而便选择用雷霆之怒掩盖内心的恐慌。
她大斥萧若伊目无法纪,不成规矩,要对她施以杖责之刑。
这种时候,心里最虚软脆弱的一块被揭露人前,太皇太后的眼里已经流露出了杀机。
杖责?
是打算往死里打吧?
萧沥信步挡在萧若伊面前,一个眼神已经让周遭上来的内侍嬷嬷退了下去。
他淡淡看向太皇太后说:“伊人出言无状,太皇太后有容人雅量,还望海涵。”
海涵?
她要有这个肚量才怪!
自是说什么也不肯的,还要连带着萧沥一道罚了。
他伸手就掐住一个内侍的脖子,将人拎了起来。
慈宁宫里的旧宫人早被清理地差不多了,留下来的,无非都是现在这个太皇太后的亲信。
萧沥只冷冷丢了一句话:“太皇太后的手,越来越苍老了,气色也憔悴了许多……”
果然那个女人闻言一窒,拼命地就要藏起自己那枯瘪的双手。
从前的太皇太后有一双幼嫩白皙的柔荑,可自从她来了之后。这双手就日益衰老,变成了一个老人真正该有的样子。
不仅如此,她的身形也日渐消瘦,就像是血肉慢慢消融掉,原先中等的体型逐渐呈现出骨感,到了午夜时分,心口还会剧烈地发疼。一日赛过一日。
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
真当变成了皮包骨头,她的命还有多少?
权势的滋味才刚刚尝到,怎能轻易放手?
太皇太后挥手就让人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冷肃的少年:“你有法子?”
就算有,又怎会帮她?
太皇太后摆正了身形,慢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们清楚。就该知道,那个人在我手里。你们如果想她回来,这具身子就不能坏了……”
萧若伊险些扑上去,哭吼道:“你无耻!帮了你,难道你就愿意让我外祖母回来了?卑鄙!”
太皇太后掩口吃吃地笑。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个青春洋溢的少女。
“那你们大可以任由我待下去啊,反正横竖左右,你的外祖母是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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