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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 (阿姽姽)


  听说都给退,那些人才安静下来。
  古绯揭开点帘子,就见在封家大门口,那老管家差人搬出案几,每收回一枚墨丸,就查查账目,看清银两数量,让便是的账房先生分文不差的退下去。
  十来个人下来,古绯粗粗估计,就那么一会,封家至少就退了五千两银子出去。
  毕竟封溥羽大家的名头在那,当时这些人上门恳求赐下墨丸,都是以极高的价格买下的,故而这会封家的损失巨大。
  古绯看的连连摇头,封家这样做,无异于是自饮毒药,她能预见,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要求退还墨丸,墨戈弋是巴不得封家就此没落的好,这正如他意,到时,再略施手段,便不怕得不到封家的百变拂柳捶法。
  这样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当真是步步狠毒,封家自来一脉单传,可墨戈弋不仅打击了封礼之,叫封家后人颓败,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还觊觎别人的祖传技艺,是叫人半点活路都没有。

☆、116、让我靠一会

  不大的花厅中,左右两面墙悬挂着墨色凝重的行草字画,那字迹圆融苍润笔力遒健,能看出书写者心境高远,德行兼备。
  古绯端着茶盏,小指一翘,旋开茶盖,一浮茶沫子,就碰撞出轻声脆响。
  大厅门口只有个婢女在那候着,之前古绯跟着那老管家进来后,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封家半个人影。
  夜莺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她上前小半步,凑到古绯耳边,很小声的道,“姑娘,封家人定是不愿意见姑娘,姑娘不若先回去,改天再来。”
  古绯哪里不知封家人是故意避而不见的,可她今日过来,是见封礼之为主,又岂会因这点困难就半途而废的。
  她也十分理解封溥羽不见自己的理由,总归封家落到今日的地步,被墨戈弋针对,她是主要原因,继而才是百变拂柳捶法的被觊觎,如若不然,墨戈弋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来与之协商。
  毕竟封溥羽大家的身份在那摆着,纵使封礼之技艺不佳,可封家还有人在,墨戈弋行事就总会顾忌一分,再不济,封溥羽也完全可以退让一步,答应成为大京墨家的墨师,相比较之下,墨家定是愿意的。
  如此,封家也不至于被逼到要败落的地步。
  古绯半阖眼眸,继续等着。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从花厅门口传来遥遥的叹息之声。
  古绯猛地睁眼,就见身形矮小的银须封溥羽站在门口,他看着她,又无可奈何和苦笑,“古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他走进来,身子显佝偻,古绯才发觉,几日的功夫。之前还精神矍铄的老者,居然生生老了一轮,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明显而心酸。
  “封老……”古绯开口,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封溥羽摆手,他走到主位上坐下,理了理有点皱的袖子滚边,面带愁苦,“古姑娘,还是请回吧,日后也不要再来了,说句不中听的话,礼之他……最不该的,就是结识了姑娘。”
  古绯沉默。封溥羽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她便已经觉得这位大家是真正有修养礼仪的智者。
  “礼之会没事的,我封家男儿,纵使一生潦倒,骨子里的高傲那也是不可磨灭的。”说这话。从封溥羽身上散出一股子的巍峨高大气息来,似乎刹那之间,他那因为年老而瘦小的身躯又重新壮如巨人。
  古绯眸子亮了分,她算是知道封礼之那高傲非常,不屑与世俗合污的性子是打哪来的了。
  他是还年轻,故而锋芒毕露一些,而封溥羽是早便练就一身返璞归真的本事。是以平时压根不被人察觉。
  她轻笑了声,“这我相信,可封老,我还是想见礼之一面。”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封溥羽,十分坚持自己的决定。
  封溥羽又重重叹息了声,这刻他似乎又老了几岁。“想见便来吧。”
  古绯将封溥羽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起担忧,她知晓若单单只是封家的败落之危,封溥羽是绝不会这般挂心,那便定是封礼之的情况不太好。所以他才忧心忡忡。
  她跟着封溥羽穿过庭院,跨过月亮门,在封家宅子北厢房停了下来。
  厢房门口正有一小厮在那守着,古绯眼尖,看出那小厮是封礼之平日常带在身边的。
  “老爷,”小厮垮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公子还是不肯用膳,只叫人拿酒进去。”
  封溥羽点点头,挥手示意那小厮先下去,这才转身对古绯道,“姑娘看到了?”
  古绯皱眉,她瞅着那房门并为紧锁,可里面的人就是不出来,“礼之从那日起便一直这样吗?”
  封溥羽点头,他随意地坐在廊檐凭栏边,这下整个的疲惫不再掩饰,还有隐带的失望,“起初房间里还会传出点动静出来,他像是魔障了般,不断制墨,后来便将所有制墨物什都给扔了出来,那会开始就一直让人拿酒进去。”
  闻言,古绯眉头皱的更深了,在她的印象里,封礼之不是这样经不起失败的人,像之前两人的第一次初遇,她便是故意找茬,还将封礼之的墨丸好生贬低了一顿,那时,他都能大度承让,并不计前嫌。
  而这次墨戈弋带给他的打击,除了切实是在制墨技艺上比不过,还有的便是那句“终生不得制墨”的条件。
  在古绯心中,完全可以说是当墨戈弋那句话在放屁,压根就不用理会,更别说遵循。
  “是因为墨戈弋说的那话,礼之才致如此?”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只能是出现在这点上。
  封溥羽看着房门,就是在外面都能嗅到浓郁的酒味,他觉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觉心疼,“是,封家人最信守承诺,既然斗墨败了,对方又提出了条件或赌注,那便是要遵的,礼之日后不可再碰制墨,最多像前几日,他将自个关在房间里,才可碰触,在人前,却是绝对不行的,更勿论将自己制的墨丸流传出去。”
  古绯大惊,她颇为不认同这说法,连带说话声音都高了一丝,“怎可如此!他墨戈弋都是个卑鄙小人,封老,你便务须信守,而且,而且 ,封家都是一脉单传,礼之不制墨了,岂不是要封家技艺断绝!”
  听闻这话,封溥羽苦笑,“这有什么办法,老夫怕是等不到礼之的孩儿出生了,如若不然,还可以教导曾孙几年。”
  古绯无言,她想笑可是又有一种想指天大骂的冲动,这都是什么样的世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封溥羽这样的有德大家,却被人逼到如此地步,尽管这样,依然坚守君子之行,这岂是墨戈弋那种无耻之徒能比拟的。
  她一向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敬仰封溥羽这样的智者,她成为不了那样光明磊落的君子,可也从不会算计利用这样的有德之人。
  这样的人。该是拿来被众人尊敬的。
  “封老,不值当,不值当啊。”她情不自禁。
  封溥羽却笑了,银须之下的弧度上扬。有皱纹的脸上却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孩子,坚守德行原则,这是君子该为,便没有什么值不值当可衡量的。”
  古绯怔住,“可是……”
  “没有可是,”封溥羽打断她的话,尔后几步上前,推开封礼之的房间门,背对着古绯道。“想见就去吧,其实即便不能制墨,老夫也不想礼之一直颓然下去,不然他赶紧娶亲,为封家延续血脉。那也是好的。”
  古绯没让夜莺推她进去,她被抬进门槛后,房间里晦暗的光线让她眼前一暗,紧接着是吱的一声,封溥羽又将房间门虚掩上了。
  好一会她都没动,鼻端是让人发晕的酒味,对嗅觉特别敏锐来说。简直堪比到刺鼻的地步。
  可古绯只拧了一下眉头,就不在意了,她等眼眸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后,才转动轮椅小心地避开房间里的桌椅以及酒壶。
  七零八落散落着好些酒壶,古绯每靠近一个,她便弯腰捡起来。后都挨个放到桌上,还顺手将翻到的屏风给扶了起来。
  她行动不便,力又不大,还差点被屏风给带摔到地上,好在及时抓住了轮椅扶手。
  稍微理顺房间。她才继续往里去。
  第一眼,就见半坐在床沿的榻上的封礼之,他只穿着中衣,带子也不系,胸襟松垮着,能见光裸的胸|乳,长发披散,带着一种凌乱的颓废,哪里有往日俊逸如美玉的翩翩公子气质。
  他手边还抓着酒壶,连酒盏都给省了,直接对嘴就喝。
  似乎还有点意识,听到动静,知晓有人进来,眼都不睁就喊道,“去,再拿酒来。”
  古绯靠近,倾身摇了摇他的手臂,轻声唤,“礼之,礼之,是我阿绯。”
  “嗯?”微微睁开眼,封礼之偏头瞅了瞅,确认了笑道,“原来是阿绯啊。”
  “是我,”古绯见他还有点意识,不是烂醉如泥,便松了口气,当下就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壶,“来,将酒壶给我可好?”
  哪想,封礼之伸手一拂,护着酒壶躲开道,“不行,我要喝,我要喝……”
  古绯开始觉得头发晕,满口鼻的都是酒味,这种不适让她心头起不耐,遂转动轮椅,伸手就去抓封礼之怀里的酒壶,“你再喝,封家就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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