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这话,眼梢含笑,眸色清波碧浪的,很是清澈认真。
墨绯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好一会才道,“那就暂且住下。”
听闻这话,尤湖就笑了起来,他拂袖起身,施施然往墨绯去,到了近前,弯腰低头,凑到她前面,望进那双黑瞳中,哑声道,“小生还欠姑娘一场迎娶,不若此时定了如何?”
墨绯又想起从前与尤湖的那张婚书来,上有她的手印还有官府加印,自然是算数的。可后来殷九狐那边也有一份,想起这事,她嘴角就露出惯常的讥诮之色,“迎娶?我怎记得我该是逍遥王妃来着?就算南齐无逍遥王,总还有个九皇子在。”
尤湖叹息一声,他双手捧起墨绯那素白如玉的脸,抵着她额头道。“如若这是姑娘的心愿。小生自然竭尽全力都会为姑娘达成,不过,在此之前。小生也是时日不多,还请姑娘看在往日情分,怜惜一二,让小生过段快活的时日可好?”
闻言。墨绯眸色微闪,渐次深沉。她没有言语,只目光落在他唇上,绯红有若鲜血染就,那面色确实苍白。不太好。
墨绯抬手,覆上他手背,感受到他指尖微凉如碎雪。然她唇一启,吐出的话却是。“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尤湖怔忡片刻,尔后低笑出声,那笑声连绵不绝,有些渗人,“没关系,小生不让姑娘走就是了。”
回答他的,是墨绯的一声冷哼。
从那以后,墨绯真在那宅子里住了下来,她将原本想提的云离晋安太子的事,吞了回去,如若尤湖真是时日不多,那这事她还是不想此时提及。
尤湖为墨绯考虑的很周到,房中用度,以及吃食,一应都是最为精细的,便是连衣裳头面等,都置备了好些华丽精致的,那作态,说是养自个的媳妇都不为过。
墨绯索性好生调理身子,之前风邪入体,本就没好彻底,这下闲了下来,她倒安心了。
待喝了接连两天的苦若黄连的药后,墨绯端着碗蓦地才想起,这一次,尤湖竟没像从前一样,时时为她诊脉开调养方子。
不过,墨绯也没多想,医者不自医,尤湖都那副半死不活的,又哪里还有精神。
而每每九皇子有捷报传来之时,尤湖都会据实以告,对墨绯毫无隐瞒,还会论及紫禁城之势,并不掩饰殷九狐想要夺权的野心。
两人或手谈一局,或墨绯制墨,尤湖即兴水墨画作一幅,若不去忧思世事的不安定,倒不失为惬意的隐居日子。
当墨绯身子骨大好之后,相反的,尤湖却日渐衰败下去,先是长眉色泽浅淡,再是面无血色,最后连薄唇都是粉白粉白的。
每日,走不了几步,就喘不上气,继而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像是连最后一口气息都要给咳断一般,一袭书生长衫穿在他身上,仿佛只是撑着衣裳的竹竿,尤湖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即便嘴硬心冷如墨绯,瞧着尤湖的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多有恻隐之心。
在尤湖大半时日都用来昏睡的时候,他再次跟墨绯提出了嫁娶的事。
“姑娘不若就从了小生,也免得小生日后走的遗憾。”尤湖难得十分清醒的时候,他下巴瘦的发尖,就是连睫毛都析出苍色来,脸白到几欲透明。
墨绯沉默无言,她垂眸看着被尤湖抓住的指尖,冰凉无温度,根本不像是人的手。
尤湖含笑望着她,如今是他坐在木轮椅中,薄披风搭在腿上,乌发曳动,整个人单薄的像一阵风都能吹跑。
“小生如今的模样,即便是洞房花烛夜,也不能对姑娘做什么,”尤湖轻言细语,眉目竟罕见的带出无辜来,“小生与姑娘是连婚书都有的,姑娘都还不愿给小生一个名分么?”
“咳咳……”说着,尤湖就又咳了起来。
墨绯探身过去,抬手抚背给他顺气,掌心之下,还隔着衣料,居然都能感受到一节一节分明的背脊骨来。
她眸色微敛,渐或幽深不见底,心头竟是一番少有的不知所措来。
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虽说从前尤湖对她也是有过算计,可到底后来还是相助良多,且有数次的活命之恩,就说她的一双腿,眼下长着的血肉还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不管是从恩情来论,还是心头复杂难辨的心思来说,她其实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么死去。
这连身份名字都没有的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姑娘,”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力道出奇的大,“姑娘不愿也是理所当然,有殷九狐在,日后姑娘虽不会成寡,可总担心会落人口实,那么小生只愿,无论沧海桑田,但求姑娘勿要忘了小生。”
“若是连姑娘都忘了小生,那这世间,定然无一人知晓小生来走过一遭,且哪里还有尤湖的存在……”
他的话语如同山黛长眉般浅淡,甚至是轻描淡写,可却心酸的让人胸口发疼。
“莫要说的可怜,”墨绯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绪,缓缓开口,“十日后,黄道吉日,置备好。”L
☆、281、姑娘,别闹
三月二十八,宜动土、嫁娶、开光、祭祀、安床、入宅,诸事皆宜。
墨绯身穿大红嫁衣,明眸善睐,面白如玉,端坐在正房中,很是妩媚动人。
白鹭手上捧着艳红的珊瑚珠头面,鲜艳的色泽,应和着金累丝的鎏光,夺目耀眼,与那身如火嫁衣天籁相和。
苦妈手里执着桃木篦子,捻着墨绯一撮青丝,细细从头梳到尾,松弛的眼就开始泛湿润,“老奴还能见着姑娘出嫁,真是好生有幸。”
墨绯心头无悲无喜,身上艳红的色泽入不了她眼半分,一身喜庆的嫁衣硬是让她穿出常服的随意来。
“有甚好幸,男女之事,嫁娶之欢,人伦罢了,嫁旁人是嫁,嫁尤湖也是嫁,总归一样。”她平淡如斯的道。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旁人的生死,她从不会顾忌,可若是尤湖,对他生死,哪里又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若不然,她又岂会穿上这身嫁衣?
“咳咳……”有轻咳声从门口传来,墨绯回头,就见同样一身绯色喜袍的尤湖正双手环胸地斜靠在门边。
他嘴角上翘,眉目带笑,乌发以白玉冠束到一起,露出俊美的鼻眼和粉白的薄唇,那一身的气度,让人心动不已。
“姑娘之姿,让小生好生心悦。”尤湖温言细语,脸白似雪,清清冷冷,很是不真切。
墨绯看着他,微微抿唇。
尤湖迈进来,兴许是喜袍的艳红,将他脸庞也衬的有几分润色,“吉时已到。小生来接姑娘。”
墨绯起身,金丝纹绣的龙凤呈祥,随着皱褶的展开,曳动出滟潋的风情。
她提着点裙摆,步步朝尤湖走去,有光影在她红缎面绣鸳鸯交颈的绣鞋尖生成,有若步步生莲般的风华。
她并未多言。只是朝尤湖伸出葱白指尖。光圈打在薄粉的指尖,就生出朱砂描绘的瓷感来。
尤湖勾唇轻笑出声,他抬手握住墨绯的指尖。微凉的掌心被染上暖意,仿佛连胸腔之中那颗冷透的心尖都开始渐次暖了起来。
“请夫人随小生来。”尤湖笑着道。
墨绯眸色微柔,随着尤湖,跟着往正堂去。
路过游廊。绕过垂花门,整个三进的宅子里处处垂挂红绸。大红的囍字,虽是冷清,可却透出喜庆味来。
白鹭跟在墨绯后面,为她托着曳地长裙。艳红的裙摆上洒金流光点金,苦妈走在她身侧,微微扶着点。尤二立在堂外,咧嘴傻笑。
旁的下仆腰系红绸。脸上皆是喜气洋洋,到正堂,高堂上却是空位,没有长辈亲疏,只有垒成尖塔的瓜果和龙凤喜烛。
礼赞以及喜娘叠声唱喏,很是应景。
先是祭拜天地,再是高堂,后应是夫妻对拜。
墨绯手里拿着红绸,另一端则在尤湖手中,两拜之后,墨绯直起身,就见尤湖上挑的桃花眼深邃氤氲,苍白的脸上有若三月粉桃般,白中带粉,这样沾染红尘气息的俊美,别样引人心神。
“夫妻对拜!”礼赞高声喊出最后一拜。
在下仆欣喜的目光中,尤湖演弯腰拜了下去,反倒是墨绯出人意料的竟站着不动。
尤湖直起身来,长眉一挑。
礼赞愣了愣,又喊道,“夫妻对拜!”
岂料,这下两人都不动了,整个正堂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尤湖,”墨绯缓缓开口,她深沉地望着他眼眸,试图探究进他的内心深处,“可曾记得,你与我的定情之物?”
闻言,尤湖微微一笑,探手过去,亲昵的拂了下墨绯鬓角的金珠流苏,“姑娘若是想与小生追忆过往,不妨拜完这最后一拜,*一整夜,小生可慢慢与姑娘闲话。”
那话语轻描淡写,可被尤湖那般独独凝望下,竟生出让人面红耳赤的色气意味来。
可墨绯恍若什么都没听出来,她娇羞颔首道,“定要在此说完的。”
“盖因,你予我定情,可我却未有回礼,”墨绯脸上浮起难辨的神色,她半垂眼眸,谁都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那红玉狐狸坠子,我一直贴身放着,从未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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