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氏突然变了脸,冷冷说道:“绑了!”
仆妇们一拥而上。
季英英尖叫着挥舞着鸡毛掸子一阵乱打。敌不过对方人多,没多久就被反扭了双臂绑了起来。
顾嬷嬷抽出自己的帕子捏开她的嘴塞了进去:“季二娘,你也有今天!”她不敢打季英英的脸,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两把,方才满意地示意仆妇们将季英英拖进屋里。
出了藤园,赵申氏抚了抚额角,今天忙碌一整天,着实有些累了。
顾嬷嬷谄媚地扶住了她:“太太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喝媳妇茶。”
赵申氏嗯了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奶娘,你说给我送信的会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季家拿不出银钱?他如此神秘,我总觉得今天扣了季二娘,像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顾嬷嬷报仇心切,笑着安慰她道:“也许是和季家有仇吧。太太莫想太多。那信上不是说杨家打算向季二娘提亲吗?今天咱们不先下手为强,那季二娘怎肯再进赵家的门?拖上两天,有了杨家撑腰,可就拿捏不住她了。”
“哼,我弄死了季二娘,也绝不让杨家占便宜!”赵申氏眉梢一挑,扶着顾嬷嬷的手回正院去了。
……—……
赵家从浣花溪引了一条活水进府。碧水园位于正房中路的北角。临着一池荷塘,本是赵家夏日歇凉所居的水榭。如今新粉出来做了赵修缘与牛五娘的新居。
碧水园比藤园足足宽了三倍。四周曲廊环绕,绿树成荫。穿过后院门,就是赵家的后花园。
总不能让公婆腾挪出月锦堂给媳妇住。这处赵家正房最大的院落理所当然成了最好的选择。
新房被赵家的媳妇们挤得满满当当。都晓得新娘子出身从三品都督府惹不起。唯有这一刻,新娘不好开口。赵家的女人们才能借机打趣几句。
牛七娘一直陪着姐姐。她一脚踏碎青砖的威武之举早传开了。她在牛五娘身边一站,赵家女人们的嘴就软了几分。
结着红绸的称杆塞进赵修缘手中,所有人都等着他挑开盖头。
赵修缘掌心微微出汗。他自嘲地想,娶牛五娘是为了牛家的权势,他何必对她的容貌有所期待?他的目光落在牛五娘安静放在膝上的纤纤玉手上。一旁的牛七娘娇俏美丽,也许牛五娘不至于丑到让自己难堪吧?
他挑起了盖头。
牛五娘沉静地抬起了脸。
涂得粉白的脸,点了樱唇。最正常的新娘妆,没什么特别。最引人瞩目的是牛五娘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流动的水。
赵修缘长长地松了口气。
赵家女人们大失所望。互望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她不是出天花毁了容么?怎么看不出来”的疑惑。
金黄葫芦被剖成两半,以红线连系于柄。赵修缘与牛五娘各持一半喝完合卺酒。
酒味很苦,象征着夫妻将来要同甘共苦。
赵修缘和牛五娘四目相对。他看到她清明的眼神,丝毫不因打量自己夫君有半分羞涩。他想起牌楼前她说的话,越发觉得饮在嘴里的酒苦涩难当。
饮完合卺酒,成婚的礼仪就完了。
一名赵家仆妇适时地出现,笑吟吟地请赵修缘去前堂宴席处招呼客人。
赵修缘斯文地对牛五娘:“娘子先歇着。”
出了新房,赵平从回廊处走了出来:“郎君,季大郎一入席就被灌得人事不醒。季氏接了他家去了。”
赵修缘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眼新房,低声说道:“去藤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谢谢大家一直不弃。
★、第88章 林中黄雀
季家离赵家只隔了一条街。喜棚扎在牌楼下,站在季家铺子门口抬眼就能看见。季家母子三人安步当车去贺喜,坐在喜棚里吃席听戏,与别的街坊邻居并无不同。季氏体恤下人,没带侍侯的嬷嬷和侍婢——小门小户坐喜棚里吃流水席,身后还站着人侍侯,落在街坊邻居眼中,会被耻笑猪鼻子插葱装象。
季氏被赵家仆妇从侧门“请”了出去。她回头望着门口站立的两名家仆,再一次感觉到没有家族撑腰势单力薄的悲哀。
季耀庭与男客们一处,在前堂吃席。季氏不方便闯进去寻他。她急急地往家赶,想叫季富兄弟或田贵进赵家找季耀庭。才走到牌楼下,季氏听到有人叫自己。她转过头,看到了朱二郎。
“季婶儿。怎没见着大郎?”朱二郎和他的一群闲帮朋友占着张桌子吃席。自青羊观一别之后,季耀庭绝口不提亲事,他心里就明白了季英英的态度。难过了一阵,就听说赵修缘和牛副都督家的小娘子定了亲。朱二郎的心思又活了。他琢磨着等赵修缘成了亲,季英英也该死心了。这一回朱二郎吸取了教训,没有巴巴上门提亲,一直忍到了今天。
季氏失态地握住了他的双臂,激动得声音直颤:“二郎,婶子求你一件事。”
朱二郎吓了一跳,迭声说道:“婶子有什么事,二郎自当尽力。”
“去,去赵家把大郎叫出来。”季氏喘了喘气,突然担心起季耀庭来。他是季家独子,他要出了事,她就活不下去了,“还有,去找桑长史府家的桑十四郎。他是女方娘家送亲的人。二郎,找他来。婶子就在这里等着。”
桑十四郎?大方请自己饮茶,送菊花给自己的长史府郎君?“我认得他。我就这去。”朱二郎见季氏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心知定有事发生。他突然间就聪明了一回:“二娘呢?她怎没和您在一起?”
季氏想起女儿,张了张嘴,哽咽道:“你快去。”
季英英真的出事了?朱二郎心头一紧,叫了自己的闲帮兄弟搬了条长凳扶季氏坐下,撒腿就跑向了赵家。
望着他的背影,季氏悔得直捶胸口。她真是后悔,后悔由得女儿心意选她中意的夫婿。朱二郎论相貌论才华论家世都不如赵修缘。可他人好啊。早为英英定下这门亲事,也不至于叫赵家觊觎。
只要明天能拿出一半银钱。欠债没有到期,赵家就没理由扣着女儿。季氏伸长了脖子朝巷子里望着,盼着儿子早点出来,回家商议筹钱。
等了一柱香,朱二郎将季耀庭背了出来,他身边还跟来一名锦衣男子。朱二郎满头大汗将季耀庭放下,架着他坐了,接了碗茶一气灌下后道:“婶子,大郎饮醉了。怕是一时醒不了,您有事尽管吩咐我。”
从来懂事的儿子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季氏一看就知道和赵家脱不了干系。赵家以为自己一个寡妇,离了儿子就做不成事么?季氏骨子里的骄傲支撑着她冷静下来。
“二郎,劳烦你送大郎回家。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把他给弄醒了。婶子还有事要办,办完就回来。”
朱二郎看了眼桑十四道:“我家婶子就托付给你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这帮兄弟。”
桑十四郎扫了眼应声站起的七八个闲帮汉子,心道朱二郎人是憨厚,人缘却是不错。分外庆幸上回伙同杨静渊整他的事没被朱二郎察觉。人缘不错的人,至少不会坏到哪里去。他这回存心结交,当即改了称呼:“朱二哥放心。这里有我。”
长史府家郎君的自信让朱二郎顿时放了心。他叫上了自己的伴当,扶着季耀庭家去了。
一定是季英英出了事,才会告诉她母亲,遣人来找自己。待人走后,桑十四这才走到季氏面前,轻声说道:“季太太尽可相信我。”
季氏也无人可托。她信的不是桑十四,而是他的身份。她抬头望向围墙里面的赵家,远远能望见二层高的藤园小楼:“桑郎君。瞧见那座小楼了么?赵家将我女儿扣在了那里。你来送亲,今晚会宿在赵家。我需要你护她一晚。你可做得到?”
赵修缘今天娶牛五娘,赵家却把季英英扣在了府里。桑十四郎一惊,跟着抬头看了过去。
季氏盯着他,看见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益州府太小,蜀地太过封闭。赵家,实不知自己的实力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渺小如蚁。她微微一笑,摆开大袖合于胸前,欠身行礼:“大恩不言谢。”
季氏行礼的姿态让桑十四郎慌得退后一步,揖首长躬还礼:“夫人放心,在家静待佳音。”
目送着季氏离开,他摇了摇头嘟囔道:“怪事,我怎的称她为夫人。季家不是开着小染坊铺子的么?”
没有心思再去琢磨季氏,桑十四拂袖朝赵家走去。展露在季氏面前的斯文优雅变成了纨绔们寻刺激时的兴奋:“新郎倌一直不露面,得把他找出来才行呀。”
——……——……
浣花溪旁的树林里,团团围坐着五六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其中一人没有拉上面罩,瘦脸两撇小胡子,正是靳师爷。
赵家的喧嚣热闹被风远远吹来,越发显得树林里清幽无比。
他望向沉默坐在一侧的男子,低声说道:“小人没想到主子竟然亲自来了。这等小事交付小人去办就好。主子何必涉险?”
男子身材高大,蒙脸的黑巾外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本王迟早是要来的。你们照计划行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