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破眉州,两国就议和了。以大渡河为界,将大渡河以南的土地全部划给了南诏。南诏依旧称臣纳贡。然而杨静渊领着他的先锋营在圣旨到达益州府时,就一路追着蚩狂南下。一路追一路打。终于在凌晨赶到了大渡河边。
“三郎!”季英英终于喊出了声。
这一次杨静渊听清楚了。他忍不住驱马又往前走了几步。
“南诏兵都撤过桥了。你别再过来了。他们有弓箭手!”悬在高处,季英英看到盾牌后的弓箭手,生怕杨静渊冲进射程被射成刺猬。
杨静渊不知道从哪来的火气,大声骂她:“你怎么就不听话?!你跑回三道堰做什么?!季英英,你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季英英也跟着吼了起来:“后悔你休了我啊!”
杨静渊脱口喊道:“你做梦!”
声音传进牛五娘耳中,她呵呵笑了起来,大喊道:“杨静渊!季英英是被我抓走的!是我!你听到了吗?”
杨静渊飞快地拉开了弓。
“放箭啊!以你的臂力能射死我的!”牛五娘大叫道。
手指松开,箭飞射而出。已有准备的南诏兵竖起了藤盾。箭划破空气,带出呼啸的风声,嗖地射断了悬着季英英的绳子。看着她摔进人群,再也看不清楚,杨静渊放下了弓箭。
河风呼啸,隐隐传来牛五娘疯了似的声音:“你们放开我!让他射死我!”
蚩狂听着季英英和杨静渊的声音,脱力地坐了下去。他摆了摆手,不让偏将阻止季英英。他相信,这几百步的距离,没等南诏毁了浮桥,杨静渊一定能冲过来。
“疯子!”他接过偏将递来的水,一口饮尽,抹了抹嘴道,“让杨静渊退到河对岸去!不然就杀了这些人!”
对岸纠结了几十号南诏兵齐声又喊了起来。
“将军。咱们是没接到圣旨。可是真的议和了。”亲兵叹了口气道,“对岸还有几百号家眷呢。真被南诏人杀了,怎么对得起自家兄弟。”
他知道。可是他舍不得退。
“将军,来日方长。现在朝廷议和,等有了准备,明年咱就打过去了呢?”亲兵苦苦劝道。
“把她们都送过来!我就不追你了!”杨静渊终于开了口。
蚩狂高声叫道:“你反悔怎么办?”
杨静渊大怒,策马就要往前冲。
蚩狂急了:“再过来我就杀了她们!”
杨静渊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带她回去了。
“蚩狂,人给我照顾好了。否则我到南诏杀你全族!”杨静渊喊完这句话,低下了头,眼泪掉了下来。他不敢再看对岸,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撤!”
唐军从轿上撤了回去。
“烧桥!”
南诏兵举着藤盾冲上桥,浇上火油,放了火。
浮桥在唐军面前燃起大火,断裂。被滚滚江水冲走。
穷极目力,也看不见季英英的身影。杨静渊闭了闭眼睛,招来亲兵:“抬我下马。”
两个人将他从马上扶了下来。他僵直着腿瘫坐在河边,看着亲兵给他揉搓,两腿传来的麻木过后的刺痛让杨静渊放声大骂:“南蛮子,给爷等着!有朝一日爷定踏平太和城!给我放声喊!”
几千唐兵齐声大喊。声浪传过大渡河,传进南诏兵耳中。
蚩狂睁着满是红丝的眼睛,走到被放下来的季英英面前,指了指她,咽了口干沫才开了口:“老子敬你郎君是条汉子,不为难你。清平官饶不了你!”
不管怎样她都要活下去。季英英望着河岸的唐军大旗下定了决心。
桥断了,回家的路就此断绝,几百家眷哭成了一团。
“哭吧!河之南从此是南诏国土!让你哭别大唐!”蚩狂没好气地说道,“休整两日,回太和!”
★、第241章 到达
南诏最强盛的时期,拥有广袤的疆域。东面到达今云南昭通,东南与越南接壤,西面与印度与吐蕃相接,南面覆盖了老挝泰国部份国土,北面与益州相连。
大唐太和三年,南诏举全国之兵入唐,攻占益州十日,大掠而去。与大唐划大渡河为界。
越往南行,阳光炙热灿烂。在益州飞雪的天气,南诏的都城太和城花开正浓。异于益州的气侯与风土人情让唐人渐渐收起了离思。好奇心和对新生活的忐忑占据了大家的心思。距离太和城百里之时,人群被分散带离。
到了太和城外十里,队伍停了下来,就地驻扎。自宫廷赶来迎接的南诏大臣早已等侯多时。
这一次只是以围帐在军帐之中圈出一小块地方,安置会被带进都城的唐人。
人并不多,彼此似乎都认识。女眷们认出了亲人,终于相见,少不得又大哭一场。
地方虽小,容纳这百来十人足够了。里面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容色狼狈明显衣裳非锦即绸。另一批跽坐在角落里,身穿葛麻布衣。
她认出了赵大郎赵修缘兄弟,杨家二老爷三老爷全家。曾经调戏自己被一脚踹下河的周七郎。那些不认得的,估计都是益州府有名的丝锦大户人家。
季英英很自觉地和穿布衣的人坐在了一起。她找寻了两遍,也没有看到杨家大房的人。大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被掳来?记得南诏人当初掳走四十以下的青壮。也许因此放过了杨石氏和杨静山夫妇。杨静岩夫妇又早带着孙儿一辈出城避开了劫难。大房的奴婢呢?在路上就被分散了吧?也不知道湘儿春兰和那个小丫头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季英英瞧着身旁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善,轻声开口问道:“请问你们是哪家的人?”
妇人低声说道:“妾身是益州城南织锦大户葛家的织娘。”
葛家也是益州府有名的织锦大户。葛家锦擅长织红锦,有钱人家莫不以买一匹葛家红锦为新郎裁制新衣。季家的蜀红丝的老顾客。能被带到这里来的,应该是葛家顶尖的织娘。季英英想起来了,尊敬地问道:“请问您是葛家几月?”
“贱名不足挂齿。妾身葛六月。”妇人没有否认。
葛家人丁不旺,自幼就买来女童培养。赐以家姓,以月为名。共十二月。人人各领一房,在葛家被视为半个主子。葛六月擅织石榴红锦。
季英英下意识地往四周看。葛六月身边坐着三个十岁出头的小娘子。其它人呢?
“老太太性烈,全家自尽。火烧家宅织坊。只剩下我与一月大姐还有这几个女徒。一月大姐身子不好,路上没了。”葛六月应该是极坚强的人,平静地告诉季英英葛家的实情。
“对不起。”季英英无意去触动别人的伤处。葛六月的平静让她极为抱歉。
“您是?”
“三道堰浣花染坊季二娘,夫家是杨家巷大房三郎。”
这么一说,葛六月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吃惊地问道:“你为何……”她朝杨家二老爷三老爷那边看了一眼。
季英英毫不隐瞒:“大房和二房三房不和。我回娘家时遇到了南诏兵。季家就我一人了。不知您可知道杨家大房的消息?”
杨静渊孝中娶妻的事传遍了益州城。知道她才进杨家不到一年,又出身小户。葛六月有点明白了。她安慰季英英道:“一路上没见过杨家大房的人。我和你母亲是认识的。杨三奶奶不嫌弃,就和妾身一处吧。”
季英英感激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见过大房的人?连婢女都没有吗?难道大太太性烈,也像葛老太太一样火烧了白鹭堂,所有人都自尽了?这时有时间想起杨石氏,季英英鼻根泛起了阵阵酸意。
这时,她看到赵修缘朝着这边走来。季英英皱眉。她不愿意让别人听到赵修缘的疯话,起身走到了旁边。
青色的衣衫出现在她眼前。上等的青色绸缎,下摆沾上了一些尘土,清洗得还算干净。被南诏人掳走,也有人伺候。季英英静静地看着他:“你媳妇和益州府的大户人家的主子们都在,赵修缘,你最好顾忌点赵家的颜面。”
“可恨牛五娘,竟一直瞒着你的下落。路上她没为难你吧?”赵修缘似乎已经习惯季英英对他冷脸相对,自顾自地问道。
“关你屁事。”
赵修缘望着她瘦尖的下巴,怜惜地说道:“你放心。白王殿下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让南诏锦业繁荣,便许我官职。以后我会护着你。”
季英英笑了:“杨静渊砍了清平官儿子的人头。他可是要杀我报仇的。你护得住?”
赵修缘目光闪烁。他还没有得到的人,怎能让清平官杀了?他坚定地说道:“你会季家秘方染技,我会向国主承情。英英,你相信我……”
“你有晟丰泽给的金牌吗?牛五娘有呢。”季英英打断了他的话,不无恶意的想,这夫妇俩好像分别和晟丰泽做交易。不晓得哪个将来势力更大?
“金牌?什么金牌?晟丰泽给了牛五娘金牌?”赵修缘明显大吃一惊。
季英英开心了:“对呀。他请你总领南诏锦业,都不舍得给你一面金牌么?他怎么会给了牛五娘呢?难道这官职是许给她的?”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