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啪地打在他身上,杨静渊不闪不避。华清老道反而停了手:“臭小子,知道错了?”
杨静渊跪在了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师傅,你告诉我,是什么壮阳酒能这么烈性?是泡了什么药材让一个老者欲念难耐?师傅,你告诉我!”
通红的眼睛,泪光闪烁。华清老道吓了一跳,没有回答,反而弯下腰仔细看他:“三郎,为师知道你有孝心。只饮了一杯,师傅还不至于去蹭树。再说道家也不禁婚娶,你哭啥呢?”
提到一人哭字。杨静渊忍了两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华清老道的腿嚎啕痛哭起来。
华清老道又问了两句,见他听不见似的。一时烦躁,从地上将他拎了起来,扔到了地上:“你十八了,像个男人行不行?不哭了再过来!”
他抖了抖被泪水浸湿的道袍,一溜烟跑了回去:“真脏!不晓得道袍要花银钱?”
“那是我给你买的!”杨静渊坐在地上,狠狠抹了把泪,冲老道的背影高声喊道。
华清老道回头骂道:“买给我就是我的!”
杨静渊不甘示弱地叫道:“拿给我擦鼻涕,我再买十件八件送你!”
“再卖十件八件,这件还是我的!不孝劣徒!偏不告诉你!”华清老道拂袖进了屋。
杨静渊堵气地往地上一躺,双手枕在了脑后。山里的风比城里更凉,吹来一丝温暖的桃花香。他闭着眼睛,从腰间取下季英英送的香囊放在了脸上。山间树遇冬没有调零,郁郁葱葱的绿让他激动的情绪渐渐散去。
他抓住香囊亲了一口,站了起来,大步走向茅屋。
华清老道正在分检药材,瞥他一眼道:“不哭啦?大喜大悲最伤心神,从小到大说过多少遍了,不长记性!”
杨静渊低下了头:“我爹过世了。我姨娘悬梁自尽了。”
华清老道手一颤,抓着的药材散落在竹匾中:“你爹饮了那种酒?”
杨静渊难堪地别过了脸。
怪不得。不用杨静渊细说,华清老道已猜到七八分。他拍了拍杨静渊地肩道:“随我来。”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小口抿了,细细品味了一番。
“牛黄麝香鹿茸虎骨蟾酥,还有淫羊藿巴戟天肉苁蓉。此酒浸泡的药材太多,药性极强。像那淫羊藿,有道是西川北部有淫羊,一日百遍合,盖食此藿所致,故名淫羊。这样的酒寻常男子饮上数杯倒也无碍。多饮常饮,只会有害。凡事有度,过之犹不及。你瞧它的颜色如血。听闻南诏丛林中有种血藤,浸之入酒能让寻常壮阳酒烈上三分。此酒还浸泡了血藤粉末在内。”
南诏二字入耳,杨静渊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二伯父从哪儿得到的这种酒?从晟丰泽手中吗?什么时候起,晟丰泽已和二伯父勾结在一起?晟丰泽,又是他!他为什么要对付杨家?是因为季英英和自己定下亲事吗?
他紧接着想到,杨二老爷害父亲是冲着嫡长房执掌家业而来。父亲中了暗算离世,接下来二伯父想做家主,就一定会除掉大哥二哥。有晟丰泽帮忙,以无心算有心。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得极其危险。
杨静渊不敢再停留下去,朝师傅行礼道:“师傅,杨家正值多事之秋,三郎得闲再来探望您。这就家去了!”
“凡事不可冲动!休身养性,养气……”
华清老道话还没说完,杨静渊已经越过了篱笆,跳上马跑了。他瞪眼道:“这孩子性急如此,遇到大事就易冲动。”
香油一直在山脚下等着。见杨静渊下山,和他同骑回城。经过三道堰时,香油忍不住问他:“郎君,去不去季家看看?”
“回府。”杨静渊急于将酒的消息带回去,又担忧兄长,没有心思停留。
两骑从三道堰街头驰过,杨静渊下意识地看了眼路边浣花染铺。坐在铺子里的季耀庭眼尖瞥见,正欲站起来招呼,杨静渊已经离得远了。
“这么急?杨家难不成又出事了?”季耀庭疑惑地望着远去的两人,心里升出不好的预感。叫季富驾了车去城里探听消息。
杨静渊回到府中。进了门,意外看到门房坐的长凳上坐着舒先生。舒烨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得看门的小厮笑得直揉肚子。寻常客人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主家的门房挤在一起聊天。这位舒先生还真是奇怪。
舒烨有意等杨静渊回来,起身朝他拱了拱手道:“三郎君回来了?”
“舒先生好。”杨静渊还了礼,径直往回里走。
舒烨对小厮们说道:“明天再和你们说罢。”见杨静渊步伐迈得大,他高声叫道:“三郎君且等等舒某。”
杨静渊无奈的停了下来:“舒先生有事?”
“当然有了。”舒烨的绿豆眼灵动的转了转,“寻个清净地说话?”
说什么?说父亲的产业?说姨娘为何急着自尽?杨静渊不想听:“我还有事,得闲再与先生说话。”
舒烨压低声音道:“你爹曾转了一大笔产业给我,让我交给……”
“交给我母亲吧。我爹过世,他的产业理当交给母亲处置。”杨静渊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想要这笔产业。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对付二伯父和晟丰泽,保住待他亲厚的兄长。他不愿意因这笔产业翻出姨娘急着自尽的真相。
杨静渊扔下舒烨快步走了。舒烨呆了半晌喃喃说道:“我竟然猜错了?杨三郎知道这件事。有趣。”
★、第161章 杨二老爷滋事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杨家长房的二老爷三老爷都过来搭手帮忙。杨二老爷正送一名客人出白鹭堂,看到香油弯着腰替杨静渊结孝衣的衣带,他自己正将孝帽往上头戴。杨二老爷眼神微眯,想起了晟丰泽的话。
“三郎!你爹尸骨未寒,家里忙成这样,你竟然偷溜出去玩耍!你这个不孝子!”杨二老爷高声叫着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果不出所料,杨静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想到杨二老爷为了家主之位,无视兄长年迈,送加料的壮阳酒。还和晟丰泽勾结,要对两位兄长下手。杨静渊就恨不得一把掐死杨二老爷。
大老爷饮秘制的壮阳酒,和姨娘在一起颠鸾倒凤,夜里死于马上风。这样的死因让杨静渊明知道杨二老爷的险恶用心,却不能当众指责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杨二老爷主动挑衅,还想动手教训自己。杨静渊握着二老爷的手腕,看着满院子里的,忍了又忍,狠狠地将他的手摔开。
杨二老爷握着手腕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哎哟!痛死我了!侄儿不孝打亲伯父了!”
“你胡说什么?”杨静渊怒了。
杨四郎听到父亲的喊叫声,从灵棚里冲了出来,正看到杨静渊将父亲的手摔开。他勃然大怒,挽袖冲了过去:“杨三郎!你竟敢打我爹!”
“四郎别去!他是习武之人,你别被他伤着!”杨二老爷转身抱住了怒极的杨静亭,以袖遮面哭了起来,“大哥,你在天有灵,就看看杨三郎这个孽子吧!他不为你守灵,跑出去玩耍。我这个做伯父的,说他两句,他就动手……家门不幸啊!”
杨静亭扶住父亲,高声叫道:“杨静渊,你敢打我爹,我跟你拼了!”
父子二人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来往的宾客。
院门口围了一群人。杨二老爷痛心疾首,被下人们扯了衣袖,摆出一副我被侄子打了,我没脸活了,别拦着我去跳湖见我大哥的神情,痛不欲生。几位客人正拦着他好言劝说。
杨四郎梗着脖子拦住了杨静渊的去路:“我爹是你长辈,教训你几句不行?你今天不给我爹磕头赔罪,休想离开!”
这是故意找自己的茬?明知道母亲从来都是护着自己,想扣一顶殴打长辈的帽子让母亲难做?如果是从前,杨静渊没准儿会嬉皮笑脸插科打浑扮得更委屈。现在他没心情。他冷着脸道:“让开。”
“我就不让!”杨静渊抓住了他的胳膊。这里是杨家的白鹭堂。满院的人都是证人。杨静亭挑衅地望着杨静渊,把脸凑了过去,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杨三郎,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从前无论你怎么闯祸惹事,大伯母都护着你。你经为大伯母会真心疼一个庶子?你爹死了,大伯母没有顾虑了。你敢动我一根头发,就等着挨家法板子吧!”
从前无论怎样惹事生非。父亲想抬家法,都被嫡母拦住。母亲真的不会护着自己了吗?父亲一死,嫡母就再也忍不了姨娘,所以才会……不,不会的。杨静渊拼命让自己不去相信杨静亭的话,可柳姨娘的脸,舒先生主动凑过来搭讪的情形都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
别轻易被杨四郎激怒,杨静渊默默告诫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杨三郎长得比你俊,使银钱比你大方,过得你比更像一个嫡子。你嫉妒也没办法,天生的。”
他抓住杨静亭的手扔开,“讨揍是吧?以为我傻打不来黑拳?你小心点。我保证揍你的时候没人给你作证。”
但他还是小瞧了这对父子的无赖。杨静亭只是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就势坐在了地上。不等他嚷嚷,邹氏已经尖叫着扑了过去,拉着杨静亭的手上下察看:“四郎,你怎样了?你哪里受伤了?你别吓唬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