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逼得她贴靠在树上,盯着她说道:“说,你季英英只能嫁给我。”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双眼眸,亮得像两点星子。季英英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着,脸渐渐烧了起来,死鸭子嘴硬道:“凭什么啊?”
赵修缘扶起她的脸颊,看到她眼里的水光,像小猫缩回了爪子,全然不见平时的泼辣刁蛮。小巧的唇轻轻抿着,说不尽的委屈。一刹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进了他的嘴唇,叫嚣着让他亲下去。等不了多久了,赵修缘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着。他终究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用手指擦过她的嘴唇,低低地告诉她:“英英,你是我的。”
他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子,擦过嘴唇时有点疼。他的身体越来越热,靠得这样近,她感觉到到他呼吸声沉重起来。季英英说不清楚是羞涩还是紧张,她下意识地用手撑着他的胸喃喃说道:“你别这样。咱俩打小要好,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不能娶我,我不会巴缠着你……”
赵修缘抬起头喘了口气,退了两步。河风吹来,他心头涌起的那点燥热渐渐散开。他冲她微微一笑:“傻瓜。祖父答应我了。等到斗锦完了,就去季家提亲。”
一直想听他亲口说。此时真听到了,季英英心里像有一只兔子在蹦哒。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赵修缘浑身上下洋溢的喜悦。她突然有点不敢面对他,扭头就跑:“天晚了,我回家了!”
她跑上河岸,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飞快地跑了。湘儿绫儿一看,也跟着追了过去。
鹅黄色的裙裾被晚风吹起,像秋日绽开的菊花。身姿轻盈,转瞬间就没入了璀璨的灯火中。赵修缘心中微动,喃喃说道:“我知道要织什么锦画了。英英,你是我的福星。”
赵平从身后拿出一盏花灯来,小声地问道:“郎君,这花灯还没放呢。”
“人都走了,还放什么?你去放了它。”赵修缘淡淡说道。
赵平拿着花灯到了河边,点燃了蜡烛,将灯放进了水里。顺便合起手掌飞快地许了个愿。背心突然挨了一脚。赵平栽进了河里。
他从水里站起身,惶恐地望着赵修缘,哆嗦地喊他:“郎,郎君。”
赵修缘冷冷看着他:“今天我心情好,小惩而己。以后再敢背叛我一次,我就把你沉进浣花溪里。”
“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赵平骇地趴在水里磕头,连声讨饶。
赵修缘哼了声,转身走向河岸:“起来吧。”
“小的谢过郎君。”赵平如蒙大赦,从水里上了岸。浑身滴着水,也不敢擦试,低头跟着。
赵安半点也不同情赵平,心想你跟了郎君好几年了,还认不清主子,活该。
回到家,季氏还没有睡。
季英英生怕母亲知道自己又惹事,小心翼翼地上前请安。
女儿双颊染着娇媚的潮红,那双眼睛明亮中带着一丝羞意。季氏是过来人,也知道她今天和赵二郎有约,心里有了数。
“英英,过来。”季氏柔声叫着。
季英英心头一悸,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娘,这么晚了,你该睡了。”
等赵家来提了亲,年底要办季耀庭的婚事,最多明年开春,女儿就要嫁了。季氏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舍:“英英,赵二郎和你说了吧?”
“说,说什么啊?”季英英结巴了。
季氏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娘也盼着你能嫁得好。赵二郎真心诚意待你,娘不反对这门亲事。就是赵家家大业大,嫡支旁支都住在槐树巷,人多事也多。不比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娘只担心,你性子直,不晓得那些后宅官司。也不能像在娘家一样,自由自在的。”
季英英抬起头,看到母亲眼里泛起了水光。先前的喜悦烟消云散。她盼着能和赵修缘在一起,也舍不得离开母亲和哥哥。就好像现在的家她永远都不能回了似的,季英英第一次感觉到成亲带来的惶恐。她双膝一软,跪在季氏面前,把脸搁在了她膝上:“娘,赵家还没来提亲呢。”
“不出意外的话,过了十月初九斗锦,赵家就会来人。赵家和咱们家虽然只隔着一条街。娘就是有点舍不得。”季氏说着,十来年独自抚养大儿女的思绪一古脑涌上心头,声音哽咽起来。
季英英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她想说我不嫁了,就陪着你和哥哥。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伸手抹去季氏腮旁的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从来没怕过什么。赵家家业再大,人再多。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敢来惹我,我准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季氏破涕为笑,狠狠拍了她一巴掌:“大户人家规矩多。你这样不是更叫娘担心?”
“不哭了吧?”季英英傻笑着,脸在季氏身上蹭了又蹭,“赵二郎不欺负我就行。欺负我,我就和离。回家守着娘和哥哥,照样过好日子。”
还没定亲呢,就想着后路了。季氏的那一点哀愁被季英英的话冲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又想教训她。转念又想,女子在这世间生活本就比男子艰难。女儿这样的性情也能让她过得更自在一些。教训的话就变成了教诲:“这样的念头埋在心里就行。谁都别说,赵二郎也不行。记清楚了?”
“嗯,我没那么傻呢。”
季氏又想起一事:“娘最担心的是,今年赵家还是败给益州城杨家。夺锦王失败,赵家会有人拿这门亲事说嘴。就算你真的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
“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会织锦。”
女儿还是稚嫩了点。季氏忍住没有再提,让季英英回去了。
季英英没有母亲想的那样不懂事。她回到遥遥望着一街之隔的藤园出神。
“修缘哥哥,我信的只有你而己。”她喃喃出声。她所倚仗的是赵修缘对她的感情。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她也不怕。只要赵修缘对她好就行。
“娘子,夜深了。”绫儿尽责地提醒了一声。
季英英嗯了声,眼神变得清明。怕什么?她可不是会钻牛角尖,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对她不好就一拍两散,各寻欢喜去。
★、第14章 登门告状
益州城周家是产丝大户,常年向杨家织坊供丝。周家二郎娶了杨家二房的大娘子为妻。周杨两家是正经的姻亲。
那一晚周七郎狼狈回到家里,把周氏夫妇吓了一跳。他习惯性地颠倒黑白,又把责任悉数推到了杨静渊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气了一夜的周太太带着儿媳杨氏和周七郎直奔杨家巷。
因是二房的姻亲,周太太一行人先去了二房告状。
“和杨三郎一起带着伴当去浣花溪观灯赏月,就我儿独自鼻青脸肿回来。二太太,你瞧瞧我家七郎这凄惶样儿!”
“杨三郎见那小娘子生得娇美,唆使着我家七郎上前去拦她的去路。害我家七郎生受了这场无妄之灾。那浣花溪多宽多深哪!我家七郎险些就没了命!”
周七郎穿着身紫色锦袍,脸上青紫纵横。本来就是单眼皮小眼睛,这会儿肿得连瞳仁都瞧不着,只睁开了一条****。他委委屈屈地补充道:“她踹了我下河。杨三郎还当众笑话我!”
周太太胸口怒火像岩浆似的翻腾,埋怨着儿子:“就你傻,当他是自家哥哥一般亲近。给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
她转过身,又对着杨家二太太邹氏哭了起来:“……他倒好,自个儿一溜烟跑了。连他的伴当都没少根头发啊。”
“我可是瞧着三郎武艺好,才放放心心让七郎跟着他。我家七郎才十七,有这么当哥哥的吗?”
“七郎你说,杨三郎怎么对你的!”
周七郎嘟囔道:“那帮人挥着胳膊粗的大棒只追着我打,我叫他。三郎理都没理,扯着他的伴当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听听!亲家太太,好歹周杨两家是姻亲。杨三郎也太凉薄了吧?哎哟,我的七郎啊,你连人家的伴当都不如啊!心疼死娘了。”
周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周七郎是她的老幺儿,捧在手心里宠大的,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天杀的杨三郎,竟敢拿七郎当枪使。等到惹出事来,他跑路时连拉扯一把七郎都不肯。
周二奶奶杨氏也用帕子盖着脸哭。她不心疼周七郎。她哭自己命苦。婆婆昨儿半夜又把她叫到正房,指桑骂愧,支使她端茶递水捶腿揉肩,折腾她一宵。杨大娘不敢顶撞婆婆,只敢恨杨三郎:“娘,三郎也太不像话了!这次非得让大伯母好生教训他才是。”
女儿眼泡皮肿,再厚的脂粉也没能掩住憔悴。才嫁去两年,就像老了十年似的。杨二太太又气又恨又心疼。气周家又搓磨女儿,恨大房杨三郎惹事,连累自己的女儿。
找大房讨公道?那是去自取其辱!指望大嫂石氏惩治那个小崽子?那叫白日做梦!
可是看到女儿眼巴巴地递过来的眼神,杨邹氏心里清楚,如果不带着周氏母子去大房告状,女儿在周家就没好日子过了。
她心疼女儿,只能顺着杨大娘的话摆出摆出一副和周家共进退的态度。当即揉着帕子高声说道:“亲家莫气,随我一道去找大嫂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