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诀 (鬼马非马)

江面烟波蔼蔼，她却再也瞧不见贵妇身影。举目望向远方峡谷，先前所见的那艘华丽船舰正渐渐驶远。想来那贵妇已乘船离去，她终于不再执着。

那贵妇识得她，她却不识得那贵妇，这实在很是奇怪。看那贵妇穿金戴银，轻身功夫又如此了得，也必当是身份尊贵之人。而那贵妇言语中说是为她而来，更是让她讶然不已，不知这妇人是否也与接二连三发生之事有关……

她放缓脚步沿岸回行，一边走着，一边极力梳理线索，不久过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然而踏上楼梯的那刻，她却听到楼上响起轻柔的足音。她心里一震，听出那绝非是裴云的动静。与此同时，引人遐思的馨香已从楼上飘出。

“不是急着找我么，怎么这会儿又不着急了？”一缕动人心弦的媚语传至她耳中。

第9章 母女心

09母女心

荀舞瑜听着那声音，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那是母亲的声音。母亲不动声色到了自己的小楼，自然是已见到了裴云。她在楼梯上僵立半刻，方才走入房间。

臂挽轻纱、身着罗裙的美妇正笑意盈盈看着她，轻唤了一声“舞瑜”。

这美妇明眸顾盼，朱唇皓齿，肌肤吹弹可破，举手投足尽显风华，似散发着一种女人独有的魅力，令人第一眼看来竟全然察觉不出她的年纪。

荀舞瑜咬着唇走向美妇，同时用余光看向裴云，只见他站在一旁很是无措。

“怎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都不叫声娘么？”美妇浅笑着问道。

荀舞瑜两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锁着眉头垂目不语。

美妇又笑道：“舞瑜，你能回来，娘很开心。你不在的日子，娘每过段时间都会来这里瞧瞧，想着什么时候就会看到你出现在这小楼中。”

她一面说着一面移目：“这小弟弟长得这般俊俏，甚是惹人怜爱，告诉娘，他是谁？”

荀舞瑜见她向裴云走去，快步挡在裴云身前：“他是我偶然结识的朋友。”

“你怎让你的朋友受了伤？”美妇翩然启足，绕过荀舞瑜走到裴云身侧，似将裴云仔细端详，稍过须臾后又唤来侍女，令侍女去取治伤之药。

荀舞瑜等侍女离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娘，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现在才舍得叫我声娘。”美妇罗袖轻摆，欠身下楼，“你随我来，就让你的朋友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荀舞瑜回过头望一眼裴云，做个“等我”的口型，随着美妇走下小楼。

美妇屏退了一众随行女侍，与荀舞瑜行至一处幽静亭台，美目一转踏入亭中：“我荀凤吟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拿着我的流霜剑，很是搅出了一番风雨。陆郎之死，是你所为吧。”

荀舞瑜心中一凛，冷目道：“不错，是我做的，我也因此遭人一路截杀。我回风露苑来就是想问，此事是否与您有关？”

荀凤吟斜目轻笑：“与我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舞瑜，若当真是我派人去追杀你，你会怎样做？是与我母女情绝，还是将我杀之后快？”

“您只需答我是或不是！”

“舞瑜，我是你的母亲，与你有着骨血之情，即使你再怎样怨我恨我，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生你育你，自然是盼着你好，你却总是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您的所作所为，我永远都不可能明白。”荀舞瑜强忍愤意道，“就算追截我之人与您无关，那瑰意居被大火焚毁您又作何解释？”

“瑰意居被火烧毁了？”荀凤吟挑动柳眉，似有些惊讶。

“您不要再假装毫不知情，那日我曾在废墟之中见过您的贴身侍女！”

荀凤吟轻叹一声：“舞瑜，我知你遭人阻截，担忧你的安危。又知以你的脾气，是断然不会回风露苑来的，所以只有派人去瑰意居看看。可惜直到看见了你，那侍女都不曾归来。”

荀舞瑜听母亲这样说，心绪不禁游移，低声道：“那侍女不会回来了。她失足跌落山径，已经死了。”

荀凤吟若有所悟地一笑，牵起荀舞瑜的手：“舞瑜，娘已许久没见你，不愿你离去。你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

荀舞瑜一下子将手收回：“我的去留，不需您费心。”

“外面那般危险，瑰意居也不复存在，你又能去哪儿呢？”荀凤吟柔婉收回手臂，在荀舞瑜身边坐下，“风露苑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你对这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么？”

荀舞瑜对她此语不做应答，只漠然问道：“今日造访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是娘的故人。”

“我以为您的故人都是男子。”

“娘也以为你的朋友，都是女子。”

荀舞瑜闻言双目一瞪，一步跨出亭台，背对荀凤吟道：“我想与您说的事已说完了，很快就会离开。”

她思绪繁杂，说罢便匆匆向小楼而行。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荀舞瑜走到半途，天空突然飘起雨滴。当她跑到小楼下时，发丝衣衫都已淌着水。

裴云此时正站在屋外廊上向小路望着，她仰目时便与他视线交错。

“下雨了，快回屋子里去！”她昂首看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回到屋中，她一边取来巾帕擦拭湿发，一边走向内室，却又回目瞄瞄裴云，故意眯起眼道：“我要去换身衣裳，你不许偷看！”

轻放帘幔，她取下湿衣，在柜中拿了一套旧衫换上，合毕柜门时恰巧瞥到一套素净的男装。这衣衫虽不加花饰，但布料极为上乘。她看着这套男装思索片刻，也将之从柜中取出，而后走向外间。

自己身材高挑，而裴云身形清削，想来自己与他并没差着太多。

“小云。”她碰碰裴云，把男装在他身上展开，“你的衣裳裂了那么大条口子，就不要再穿了，我这里有套衣衫，你将它换了吧。”

裴云看着她举动，目中流露讶异与疑惑。

“你想问我怎么会有男装？”她把衣衫送入裴云手中，“前两年我喜扮男装外出，方才在柜中见到，便想着这衣衫你穿来也当合适。”

她见裴云手捧衣衫却站着没动，便推着他向内室走：“去去去，快去换上！”

直到裴云的身影隐于帘幔后，她才坐回桌边支起下颚。想到自己在裴云身后所说的话他也不会听到，她不禁又有些神伤。

过不多时，内室传来脚步响动，她抬眸之际，便见到一束清影走向了自己。

身着粗布麻衣的山野少年这时已变了模样。荀舞瑜只觉得眼前人长衫飘逸，清雅非凡，比之自己曾见过的众多青年俊杰毫不逊色。

“小云，来，我帮你换药。”她拉着裴云坐回桌旁，极力按捺住自己飘动的神思，挽起他衣袖为他解下布帛。

裴云垂下眼，手臂微微向后挪了挪。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怎么还在害羞？”她忽而莞尔，快速在他伤口涂上新药，又包裹好新的白帛，“对了，我娘见到你时，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裴云摇摇头，以指尖在桌上划道——她刚来时，你便回来。

“你已见过了我娘，大概能看出她是怎样的女子了吧。”荀舞瑜瞧瞧裴云的脸，想及一连月余发生之事，只感身心俱疲，面容又暗淡下来，“小云，这世上有没有处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这话本就是自语，根本不期待裴云回应。裴云却凝望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点头。

她不免惊讶：“真的有这种地方？！你知道在哪里？”

裴云又于桌上写道——我带你去。

“好！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离开此地，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荀舞瑜内心竟激动起来，“这两天你要赶紧教会我读懂你的话！”

裴云目中光华浮现，仿若也在说着“好”。

……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空放晴已是四五日后。这几日来荀舞瑜居于小楼，已将裴云的动作记下许多，与他交流渐渐轻松起来。

眼看这日晴空万里，她想起彼时曾对裴云允诺带他去瞧风露苑中所藏瑰宝，便引裴云出了小楼，并令侍女切莫跟随。

两人走到一处山石林立的庭院，荀舞瑜领裴云潜身走入假山洞中。这山洞很是幽深，当中一条小径直向地下延伸。荀舞瑜牵着裴云沿小径下行，直走到了一扇铁门前。

“小云，这里就是我向你说过的地方。”她向裴云勾唇一笑，推开铁门与裴云走入门后。

原来这假山之下，是一间巨型的地室，当中果如荀舞瑜所说，藏有甚多价值连城的世间珍宝。荀舞瑜领裴云绕过琳琅珍奇，驻足于地室一隅。

“我看你剑术刀法都造诣精湛，却不知你更善使那样。”她指指架上刀剑，“这里的兵刃件件锋锐无比，我想你挑一件顺手的带走！”

裴云看看满架利器，并没取下当中任何一件，目色却令荀舞瑜看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