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华帝见众人一声不吭,将旁边供奉着的佛手香盘猛的一掀:“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
今日的正华帝看起来颇为不高兴,看来袁天师弄得安神药又没了进展,今天也不知道谁撞到口子上了。
周进上前一步道:“禀告陛下,今早上来便看见了,恐怕诸位大臣都不知。陛下您可以去询问当值的黄门。”
正华帝不耐烦的道:“去将黄门给朕叫进来。”
片刻之后那黄门战战兢兢的入了殿门,正华帝道:“外面怎么回事?”
那黄门道:“陛下,这是昨日子时十三皇子那边的人叫人抬进来的。”
“十三皇子”这四个字一出,大殿内活生生被人灌了一汪水,表面瞧着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就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在暗自揣度。
只有正华帝的眼底露出狂热的光芒,像是妖精陡然间吸食了阳气:“十三皇子呢?”
黄门哪里知道,但是惹恼了这位,自己的小命哪里还有着落?
他急得脑门子都是汗,嘴巴涩缩着,而此时,殿外的内侍却像是卡了一下,然后,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
“十三皇子求见陛下。”
殿内顿时一静,五年多了,这位十三皇子几乎从人们的视野中退去,从来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今天一出现,就抬了这么多尸体来,而且全部都是官员,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正华帝的身体像是一下子要站了起来,但是却仍然绷着身子,道:“宣。”
殿门大开,玄色的衣衫滚着暗色的银线,紫金冠下那乌黑的发每一根都像是淬了火,烧得这大殿内的人俱成了灰烬,仿佛这多年时光悄然无声,当年少年血腥诡异,不见时光匆匆,唯留风云暗涌,只是当年稚意和眉眼间的血腥妖娆悉数不见,仿佛不染尘埃。
“重、云。”似乎多年不曾喊这两个字,阴郁的帝王舌头微微僵硬,目光落到那少年更甚往昔的容貌上,“什么事?”
重云背负着右手,道:“陛下,这些人以宴会之名邀请我,然而到了竟然想要伤我。”
正华帝的眼里闪过一丝暴戾的光:“他们可伤了你?!”
重云道:“不曾。”
正华帝松了一口气,重云却微微闪了闪睫羽,道:“不过陛下,只是到底还是让几个人给落了跑,恐怕日后我要寝食难安了。”
“寝食难安”四个字一冒出来,朝官全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天都知道,只要这位十三皇子安安稳稳的在那里,便是天下大幸了,别人还能让他寝食难安?!
正华帝脸色顿时阴郁:“传令下去,由十三皇子执掌控御司,彻查此事!”
这句话一说,旁边的参知政事立马窜上来:“陛下!不可!”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修长不染尘埃的手像是突然泛起了血光,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咔嚓”一声,那个参知政事的脑袋就歪到一边,只剩下冷冰冰的躯体。
这下,旁边的御史大夫瞬间红了眼:“陛下!这个重云竟然在朝堂之上杀死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陛下!十三皇子此举实在是辱我大燕律令!”
“陛下,求赐罪十三皇子!”
一瞬间,齐刷刷的声音顿时就响了起来,然后跪倒了一片。
这个重云简直比当年更甚!简直就是魔鬼!等他掌握了控御司,那么他们,将永无安宁之日,大燕的江山必将颠覆!
重云的眉眼低垂,漫不经心的松开了自己手,那个参知政事的尸体铺在了地下,他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抽出帕子擦手,一边道:“陛下,这位就是参与那日刺杀我的人。”
“是吗?该杀!”正华帝冷眼看着那尸体,扫了一眼那些跪着的朝官,“你们跪着作何?难道和那李参知是一伙的?”
说到最后,很显然已经是暴怒了。
御史大夫跪着道:“陛下,这只是十三皇子的单面所说,而竟然还未经过确认便杀了朝廷命官,这实在不妥。”
重云道:“谁说本殿是单面所说?外面的那些人手腕上都刻有一点黑色的印记,而这位,李参知是么,他的手腕上也有那点黑砂,你们说,他们不是一伙的,难道,你们这些老东西和李参知也是一伙的?”
众人忙将目光看向那李参知,却发现他从衣袖下露出的手腕上,确实有一个黑砂印记,顿时都没了声音。那“老东西”三个字塞入他们的耳朵,哪怕最年轻的官员,也有二十多岁,在重云的面前,也只有默默的认了这三个字。
正华帝眼神阴冷一眯:“将李参知的一家全部抄家!”
朝官都抖了一抖。
正华帝正待说话,突然面色发白,然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陛下!”那边的内侍急忙焦急的喊道。
正华帝的目光落到重云的身上:“你,你……”
重云抬起脚步走了上前,那些宦官和宫女全部忍不住低着头垂下了脑袋,正华帝像是吸食罂粟米分的病人一样将目光落到重云的脸上,五年多不曾见到,当年的小少年不过初有国色,但是近日的容颜,和记忆中似乎一样,但是却有完全不一样,他竟然都不敢多看,但是又想起十年前的那些隐秘感觉,从那具小小的身体上获得的此生再无的快乐,不由脸色微微的扭曲,一瞬间,他忘记了当年那个被他逼得一遍遍自残的孩子,忘记了当年那个在他身下苦苦求饶的孩子,也忘记了那个,为了让他温顺,而将他扔到刑狱司折磨的孩子,只想,再次感受这种感觉!
他的手指隔着衣服几乎要掐进重云的肉里,气息越来越急,眼睛赤红的道:“明晚,明晚入宫来陪朕。”
正华帝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里是明华殿,而下面的人,都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们自然知道正华帝这句话的心思!
这是当年的再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后看向了重云。
但见立在那里的重云乌发如墨,神色笼在那里,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但是声音却依旧不见起伏:“好的,陛下。”
所有的朝官顿时脸色发白。
从来只有女色祸国的,哪里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男色祸国!现在还冒天下之大不韪顶了皇子的名头,难道现在还要顶着伦理去做这等事?!简直,国之妖孽!
正华帝汹涌的咳嗽了起来,重云微微直起身子,道:“还不将陛下扶下去歇着。”
两边的内侍不由的就听从了重云的话,然后上前扶着咳嗽的正华帝转出了后殿。
重云静静的站在龙椅旁,眼光不屑的扫过那象征着天下王权的位置,然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种笑意,仿佛地狱之生,像是从腐烂的血肉里伸出的一只白骨,狠狠的掐住喉咙,叫人连呼吸都没有。
重云背负着双手,从那王权之下走下,然后一边走一边往自己的双手上一褪,刚才正华帝抓过的袖子已经落到了地上,而后,从他的手腕往下,一层肉色的皮被剥了下来。
众人都低下了头。
他这么明显有这么大胆的告诉所有人,那个老皇帝抓着他的地方,叫他恶心。
便是碰一下,也恨不得剜下血肉。
重云走到殿口,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宽广的玄色袖袍如乌色的流云遍地。
他回头,淡淡睥睨,江山万里不在眼底,王权杀戮终为浮云。
“尔等,不过蝼蚁。”
尔等,是他们,还是那王权顶端的人,又或者,这千百年踏过的历史烟云?
不过蝼蚁而已。
尚,不值得动手。
——
长妤跪坐在梳妆台前,用米分去掩盖脖子上留下的一连串痕迹,有些地方都被咬破皮了。想起他的唇舌扫过时让她全身颤抖的感觉,就像是一千只蚂蚁在舔舐着蜂蜜。
那边吴莲看着她脖颈上露出的痕迹,迟疑了一会儿,道:“长妤,这,你身子弱,这些事,要,要克制些。”
吴莲说得吞吞吐吐,到底是个女儿家,脸皮子薄。
她往日见长妤夜夜被折腾的午时才起来便有这种想法了,后来消停了一会儿,但是昨晚将人接去,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在洗浴房里呆了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
长妤听了吴莲的话,根本没反应过来,但是想起重云,她又不由微微恼怒了起来:“他怎样对付我的,我一定会悉数奉还。”
吴莲微微惊讶的张了张嘴,她哪里知道,长妤在这方面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些隐秘的提醒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长妤遮掩了形容,看着眼底的一片乌青,昨晚又做了一晚稀奇古怪的梦,害得她睡都没睡好。
但是,还须得打起精神,因为,今日可是个好日子。
这可是贺兰逸娶谢长媛的好日子。
自己的姐姐结亲,无论如何,她是不能不去的。
今日的谢府到处都是红绸,刘氏抹了厚重的胭脂,那何氏这几日将她给折磨的够了,她多次想要趁机弄死她,结果都功亏一篑,谢正又对她不甚亲近,真是让她有苦说不出了。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要撑着,当家主母的范要拿起来。
现在尚早,不过寅时末,长妤准备去瞧瞧谢长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