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妤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重云紧紧的看着她,那目光太深太切,仿佛一把刀子似的割下来:“你真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是不是?!”
他厉喝,眼底有止不住的痛意,即使压抑着,但是却依旧让人看得心惊胆颤。
长妤还想说话,但是重云却已经站了起来,不再和她说一句话,转身出了承华殿。
“师傅!”长妤急匆匆的站起来追出去,但是一出门,重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深夜里的寒风吹过来,她这才想起,重云连衣服都没有披,连鞋子都没穿。
她急忙转身回去拿起衣服再次追出去。
而重云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关心这些,若是他人伤的,那么他便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可是偏偏,是她自己。
当初也是……
他便是可以用尽所有去获得那么渺茫的希望,又怎能抵得过她?
这世她虽然看着温和些,但是内里的棱角依然在,那般的锋利,伤人七分也要自伤五分。
而当刑狱司的众人看着自家的皇帝陛下出现的时候,齐齐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们的陛下出现的时候,衣服上便是一丝褶子都不能有,哪里像现在,连外衣都没穿,脚上,还只穿着袜子。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们在看了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
重云却只是冷冷开口:“马上去将皇后娘娘放走的那个的女人杀了,不准让她带着任何的东西走出晋城!”
“是。”他们急忙点了点头。
海东青心中惊异,他跟在重云的身边那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家主子是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不由愈发的慎重。
重云抬起手,揉了揉眉头,然后,看向殿外那黑沉沉的天空。
——
然而此时,青黛却早就已经出了晋城,虽然长妤派了人来护着她,但是她打心眼里还是对长妤抱着一丝警惕的心思,所以在半路趁着上茅房的机会逃了,然后快马加鞭从西角的门跑了出去。
为了担心那血会改变,所以她一路上找冰冻着,她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向大夏跑去,却不知道,在她的后面,一片网悄悄的延展,想要将她困在大燕里,但是却总是差了那一步,让她逃脱,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日,她渡过月河,穿着北夷的边境从北海前往大夏。
这几日天气骤凉,北边已经开始飘雪了,而幸运的是,在北海边,竟然还停着一只小舟,她踏了上去,见到是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于是将钱扔给她,直接上了船。
连着十来天的路程,几乎算是彻夜不眠,她也顾不得许多,想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于是紧紧的抱着那东西,像是抱着自己的命一样。
夜色满照的时候,一叶小舟在波浪中颠簸,但是,却并没有撑船的人。
撑船的人此时正站在船头,目光看着船舱里熟睡的女子。
他走了进去,然后一挥袖,青黛的手便自动分开,露出她抱在怀里的包裹。
撑船的老者提起那包裹,然后打开,看见那两瓶血,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布袋,然后一抖,却见那布袋上别着的是七根乌沉沉的刺。
他将这七根刺一根根的扔进去,直到那乌沉沉的刺吸足了血液,才将它拿出来,然后裹在布里面,将瓶子合上,重新仍入少女的怀中。
他站在那里,映迎着一缕风,然后,看着眼前升起的半弯月。
而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苍老的,温和的,然而此时,眼底却没有重重的心机。
那是,曾经属于聂家家主的一张脸,那是,已经死去的聂无双爷爷的一张脸。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云晔,既然你自愿用尽所有来换取一些可笑的东西,那么,你的因果,便已经注定。
万人敬仰和万人唾骂,你可受得了?
☆、第十一章:选秀
最近这几日,上朝的众人都战战兢兢,虽然重云还是一如既往的处理政务,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坐在上面的帝后有些不对劲。
便是何足道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
而在朝政之后,大家都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老臣就站了出来。
众人一瞧,却是有三代阁老之称的刘阁老,这刘阁老本来在夏侯天上位初便退了,但是近来国家事变,这人便又撑着那具干枯的身子来上朝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人是个老古董,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出什么好事出来。
“臣,有事上奏。”刘阁老躬身。
重云道:“说吧。”
刘阁老顿了一下,方才开口道:“陛下几年已近弱冠,宫中不仅只得皇后一人,而且并无子嗣,如此这般,根本不利于皇家大统。臣恳请陛下为天下着想,为大燕着想,为了皇家着想,进行选秀事宜,填充后宫,继承皇家血脉。”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大殿上顿时死寂。
刘阁老转头看了看他们,想要寻求来应和的,但是一个二个头低的膝盖还低。
刘阁老也知道,这陛下固然是宠爱皇后,但是又怎么会一直守着一个女人,历史上还没有哪位皇帝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不是最近都传陛下对皇后有不满吗?他不也是抓着这个机会来说的。
何足道抬头,觑了高位上的两人一眼,嘴角一勾,然后上前,一本正经的道:“臣附议。”
场上的所有人顿时扫向何足道。
这左相最是能揣测陛下的心思,连左相都这样说了,那么陛下……
于是,一个个全部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刷拉拉的,站了一排。
何足道的嘴角勾了勾,眼里闪出看好戏的光,好不容易逮着时机可以坑这两位一下,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但是下面的人站了一排,上面的两位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
就在何足道感到奇怪的时候,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迎面对上长妤那笑盈盈的目光。
顿时心中一紧!
不好,这位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顿时他立马就要站出来,提出反对的意见,却没有料到长妤将面前的珠帘一捞,慢悠悠的道:“刘阁老所说甚是,那么,就选秀吧。”
重云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长妤。
长妤却丝毫不管重云的目光,微笑道:“为了大燕,为了天下,也该有一场选秀了。”
重云看着她:“你试试。”
说完转身,一甩袖子就走了。
下面的人顿时就蔫了,看这个样子皇帝像是很不乐意的样子啊。
长妤倒是满不在乎,笑眯眯的看着下面的人,将下面的人看得心肝颤,刘阁老赞道:“皇后实乃有母仪天下之风!”
何足道顿时心里也摸不准了,这女人不比重云小气,天知道她此时心底在想什么。
长妤温和的道:“新帝登基,自然要广赦天下,既然如此,那么选秀,咱们就不再拘泥于官家女儿了。本宫为了惠泽天下,凡是选秀的女子,不得是官家少女,至于相貌如何,身高如何,还有其他的要求,你们且等着,待会儿本宫便让人给你们看看。若是有异议,杀无赦。”
众人听到“且等着”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心底发寒,等到“杀无赦”落下的时候,都不由抖了抖。
何足道急忙扑在地下道:“皇后娘娘,不忙不忙。国家初定,您和陛下也才刚刚大婚,这事,不急。”
长妤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本宫慌得紧。这事,还要倚仗左相才是。好了,退朝吧。”
长妤说完,也不管众人的表现,直接转了出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了何足道。
左相,我们可是跟着你跳下的坑啊!
何足道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自己给自己刨的坑,跪着也要跳下去。
而当日下午,何足道便接到了长妤派来的“秀女”要求,顿时恨不得一头栽下去。
只见眼前的少女五短身材,又黑又胖,对着他就是傻乐。
这!这是选秀?!
而压死何足道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皇后娘娘说了,选秀的秀女绝对不会超过这个姑娘,而且,这姑娘只会认识十个字,左相你看着办吧。”
何足道简直觉得自己不仅嘴抽,便是手也抽,脚也抽。
那谢长妤,简直太狠了,选这样的人,重云下得去嘴才奇怪。
但是若长妤不这样做,他心底倒不放心了,这至少说明,那位谢小姐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反正这和他无关,于是他就放下心来,着手让人去选秀。
这件事嘛,自然就包在他的身上。
——
晚上,长妤给自己灌了一壶酒,洗浴了之后,披着一身白狐裘披风,进入大殿。
因为这里是重云独自居住的地方,所以并无宫人,只是在墙角处有一个玻璃罩灯,氤氲着一片光。
长妤推开门,转了转,就看见重云卧在窗前的榻上,他正垂着目光,手里拿着一只埙,那埙正是初见的那个时候他吹的。
他的手指正轻轻的摩挲着那埙。
而这个时候,他也抬起头,在看到黑暗中立着的她的时候,他的目光分明缩了缩,甚至眼底还少见的有了些许的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