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只是猜想,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的。
“阿莲,你要准备着离开了。”长妤道。
吴莲抬起头:“为何?”
长妤和她一同走进屋内,道:“现在大燕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下来刘大富将要回江南,那里和大夏相接,你便和他一同离开吧。千嶂锦的事物你可以全权负责。”
“那么你呢?”吴莲问。
长妤顿了顿,看着窗外,道:“我将事情查清楚,我便离开。夏侯天如果继位,那么必定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这般下去也没有意思。”
“我们一同离开。”吴莲抓着她的手道。
长妤摇了摇头:“阿莲,不行。一起离开,我们谁都离不开。而且,我绝对不能和你同道,我必须找机会离开大燕,更重要的是不被重云发现,所以,不仅我不能和你离开,而且在一段时间内,我也无法联系你。但是只要你在千嶂锦,我就一定能够找到你。”
吴莲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解的道:“长妤,其实,十三皇子也是不错的。”
不错?!那个妖孽不错!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长妤就恨不得咬牙切齿,将那个男人剁成十七八块再说。
吴莲小心的看着长妤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愤,和平日里那种稳操胜券的样子比更加的像个少女,也更加的动人。
长妤摆摆手:“不要和我提他了。”
大燕,她是要离开的,至于离开之后能去哪儿,她也还没想清楚,反正,她不会姓谢。
——
太清神殿内,乌黑的云袍逶迤在地,玉璧对面,欢喜佛神态狎昵,佛魔未分。
一只手拿着笔,慢慢的沿着玉璧上的纹路勾勒,玉璧上总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佛”字,是当年太清神殿里万人供奉的尊品。
血红的“佛”字被一笔笔填满,仿佛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重云盘腿坐在太清神殿内,乌发如墨,沿着他的玄色衣袍倾覆下来,落在玉砖上,蔓延开来。
他用笔尖蘸过血,然后慢慢的勾勒字形。
云晔算得了什么东西?不过是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罢了,也不知道这些天下人将他当成神佛来供奉有什么意思。
重云嘴角讥诮的一勾,眼底的诡异妖魅更加的浓厚,那些斑驳的光影投射下来,只看到那下颌一个起伏的弧度,冷凝的嘴角拥着覆灭。
这世间杀不了的是什么?
重云将手中蘸着血的笔一甩,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太清神殿的供桌上,云晔的牌位在上面,那两个人却让他觉得刺眼,十分的刺眼。
这些被世人供奉的“神”者,到底能做什么?
重云一伸手,将那牌位拿了下来,然后,手指一捏,
“咔嚓”一声,那玉牌碎成米分末,但是内藏的尖锐却直直的刺入他的掌心,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手中的鲜血,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然后,将手放入自己的嘴唇边,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过。
这是他血肉的滋味。
有什么滋味比这血更为的吸引人?又有什么东西比这血更为干净?
他冷笑了起来,充满讥讽的看着那神殿二字,像是看着这千百年烟云化为无物。
他从来不信神,不信佛。
魔若有信,为魔何如?
他抬起脚,迈出了太清神殿,一个人向着那台阶走下去。
夜色逶迤在地,仿佛这天下,他已独行了百世。
风吹来,穿门而过,往生帘细碎作响,挂在九重云塔上的回魂铃轻轻的响起,穿过数千载的时光,再次来临。
问天何往?问地何极?问神何在?问人何去?
哀我苍生死,怜我沧海流。若有亡灵渡,敢为天下先。
不过如此耳。
——
长妤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梦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没有尽头。
“小姐,小姐……”小草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微微的有些担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妤这个样子,刚才长妤午睡,她按着时间叫她,但是一进来,就看到她头上全是冷汗,脸上的表情仿佛痛苦到了极点。
“小姐!呜呜,小姐,你怎么了……”小草摇了摇长妤的身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妤“刷”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小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微微的沙哑。
小草看着她醒过来,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然后道:“小姐你是做了噩梦吗?脸色白成这个样子。”
长妤捂住心口,现在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还存在,堵在那里无处可逃。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梦见,只是一片雪而已,但是那种绝望覆灭的感觉却如跗骨之蛆一样,紧紧的压迫而来,走投无路。
真是个奇怪的梦。
长妤拿过帕子擦着自己头上的冷汗,道:“没事,天气太热,被梦魇住了而已。你去给我准备点冰水来。”
小草听了长妤的话去了。
长妤方才站起来,捂住心口,皱了皱眉。
长妤梳了头发,坐在桌前吃着东西,然后又去看吴莲,吴莲正坐在窗前绣着东西,见到她来,急忙将东西放下:“长妤,你怎么来了?”
吴莲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帮你缝点东西。我大概就只能给你留点这些东西了。”
长妤看着她的有些泛红的脸庞,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微的心痛,吴莲和她完全不一样,这个傻姑娘从内心深处来说是真正善良和善于宽恕的,别人对她一份好,她便还十分,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情感,却从来不多奢求其他的东西,她本来应该值得这世间最妥当的幸福。
长妤不由得想起周三,若是周三是真的周三,他知道吴莲的不易,且不在意吴莲的过去,那么两人在一起有个扶持也好。只是现在看来,周三也不是个善茬,吴莲这姑娘只知道真心实意的对人好,和心机太深的人在一起并不适合。
可惜了。
长妤看着那满针满线的刺绣,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这些东西,我会用的。”
吴莲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长妤陪着吴莲坐了下来,她看着他一针一线的缝着,两人一起说话,外面的太阳照过来,小草靠在旁边打瞌睡,有另外的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缝完了针线,长妤又看着吴莲将晒干的小鱼封起来,细细密密的花生酱铺了一层又一层。
那边的小草闻着香气顿时就醒了,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瞅着吴莲,舔着脸笑嘻嘻的问:“吴小姐,好香啊,可以吃吗?”
吴莲没有抬头,只是高兴的道:“当然可以吃啊。你等等,今天晚上就可以,虽然腌的时间不够长,味道不够浓郁,但是也是很好吃的。”
小草听了,麻利的凑上去,拿出扇子为吴莲打着风,笑嘻嘻的道:“吴小姐您累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啊?”
长妤看着小草这么狗腿的样子,禁不住摇了摇头。
她正在笑着,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长妤微微一愣,三人都停了笑意,小草急忙站起来去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小草还来不及问来人的身份,那个女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小草正想说话,长妤已经正了脸色,问道:“安康,怎么了?”
那女子将头顶上的帷帽拿了下来,不是安康公主又是谁?从苍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时间,这位美艳动人的公主却已经完全的消瘦下去,容色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看向吴莲,松了一口气,道:“阿莲,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没能将你救出来。”
吴莲摇了摇头:“公主,你不必如此做,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那日苍山之事吴莲听闻长妤遇险,也派了手下去找,后来又听说吴莲是刺杀夏侯敏的人,她秉着对两人的信任,到正华帝面前去求情,然而正华帝在别的方面都宠着她,唯独在这方面,却寸步不让,还在盛怒之下将安康给关了起来,回到晋城之后,因为大事接连发生,谁都没有在意被困住的安康,直到大局稳定之后,正华帝才将安康给放出来。虽然有皇权斗争,但是安康却一向和自己的哥哥们关系很好,但是一眨眼,她的两个哥哥就没了,这对她的打击焉能不大。
长妤道:“公主,我们两个都很好,你且放宽心,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
她心中暗想,不知道安康知道她两个哥哥之死都是她作为幕后推手,会不会和她反目成仇,但是这件事,她是不会说的。
安康是安康,那些人是那些人。
安康道:“长妤,这回你要帮帮我。我要离开晋城。”
“怎么了?”长妤有些疑惑。
安康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大夏太子!父皇要将我嫁过去,丝毫也不顾我的意愿!我才不要嫁给大夏的那个太子!现在他已经有不下十个妾侍了,我嫁过去才不要和他们一起分享那个男人!”
长妤想起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男子,道:“安康,不要冲动。便是你能离开,你又能到哪里去呢?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着你离开,以后生活东躲西藏也不是良策。现在局势未定,陛下又正是伤心之时,这时候你的离开反而会让他更加的发怒,弄不好还要弄巧成拙。所以,不要妄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