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实在是太破旧了。
若说胡同其他的院子是贫穷，那么这处院子就是刚刚被人打劫过一样。东西随意的扔在地上，毫无章法。窗户破损，屋顶上的瓦片露着，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瓦罐。想来是在下雨天用来盛水。
张婆子好像对来人视若无睹，继续斜卧在靠近窗户的火炕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当然，若是你们看中哪个，喜欢哪个，拿去低了债，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你们随便。”
月蓉和陆锦阳面面相觑。
陆锦阳皱着眉头，“我们并不是来找你讨债的。”
张婆子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来人竟然不是赌坊的打手，而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突然的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锦阳，“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陆锦阳觉得很诧异，张婆子对上门讨债的人都能那么淡定的应对，可是对她却莫名的带着戒备。
“我们不认识，我只是有事求你。”陆锦阳想了想，“您是不是做过接生的营生？或者说，您是不是懂接生？”
“我们夫人快要生产了，路过此地，情况紧急，迫于无奈才会来找张婆婆的，是门外的杨大娘说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张婆子便上前来推搡着陆锦阳。“没有没有，你找错人了，不要挡在我的面前，影响我晒阳光了。”
月蓉拉着陆锦阳的袖子，想要将陆锦阳带走，感觉张婆子神神叨叨的有些不正常，避免一句话说不对她的心思继而伤害陆锦阳。
陆锦阳却摇头示意月蓉安心，张婆子的反应越强烈，便说明这里面越有鬼。
抬眸对上张婆子躲闪的目光，“张婆婆，我姓陆，应天陆家。”
张婆子如同刺猬一般禁止陆锦阳靠近，陆锦阳也懒得虚伪推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张婆子推搡着的手一滞，目光瞬间慌乱起来。“不……不知道，我一个乡野婆子不知道什么陆家赵家。”
“您知道。”陆锦阳十分笃定的语气。
若说她从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看着张婆子的反应，心中也十分有把握了。
看来，她猜的真的没错。
“您不只知道，应该还很熟悉对吧。”陆锦阳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婆子却是一直在回避，见赶不走陆锦阳，便只好自己离开。
可是却被陆锦阳拦住了去路，陆锦阳今日来，是铁了心的要一个结果的！月蓉不知道陆锦阳要做什么也跟在陆锦阳的身后帮忙阻拦张婆子。
张婆子被逼的无路可退。
陆锦阳挑着眉毛，“你在躲什么？”
“为什么会害怕，你和陆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张婆子又重新的闭上了眼睛。无论陆锦阳说什么，张婆子要么说不知道，不认识，要么便是一言不发。
陆锦阳一时间犯了难。
到底怎么才能让张婆子开口。
“丫头，你回去吧，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从我这，你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就是连生活都维持不了的老太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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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说服（一更求订阅）
“我更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在乎的人。”张婆子说完话，便彻底的闭上眼睛。
陆锦阳悠悠的望着张婆子油盐不进的样子，斟酌一番，“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么？那你为何还这般自轻自贱，甚至连接生都不愿意？”
陆锦阳来到张婆子的面前，看着她抖动的睫毛，“若不是因为心中的自责，你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看你想在的样子，若是寻常人家拿了钱财，早就快活日子逍遥，可是你却没有，你散尽家财，将自己置于这般落魄的田地，难道不是想惩罚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么？”
“我娘当年并非是难产，而是人为对不对？”陆锦阳在说出这话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中也是在害怕的。
当时她年少无知，只当做何素心的死是天意，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可是渐渐长大，梦中总会想起何素心当日生产时的场景。
她娘的身体历来康健，怀着锦盛的时候也一直被照顾的很好，大夫都说锦盛长得很好。可是却在生产的时候除了岔子，还提前生产，导致秦氏没有来得及守在何素心的身上。
她哭的不成样子的扑在失了血色满脸苍白的何素心怀中。
“阳姐儿，以后娘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照顾你弟弟……”
“至于你父亲，是娘当初太过天真。”
陆锦阳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一般，疼的一抽。
只可惜是她糊涂，竟然让自己的娘亲含冤了这么多年，看着许氏抢了她娘亲的东西这么多年。却心安理得的霸着陆元的宠爱。
“难道你真的想要带着这个秘密到棺材中么？”陆锦阳强迫张婆子看自己的眼神，“告诉我，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娘……我娘真的是难产而死么？”
“是有人在陷害她对不对。”陆锦阳的声音隐隐有些哭意，“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该理解这种心情。告诉我，当年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婶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同陆锦阳说了张婆子的情况。知道她曾经有个儿子。
张婆子陡然的睁开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不可能知道的。”
她这句话无疑是在承认了陆锦阳的猜测。
陆锦阳苦笑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有这种感觉，很强烈，可能是因为血脉相连的关系吧。”
“如果不是因为自责。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对接生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会在听到我姓陆之后便想要离开？”
“我总觉得娘的死不是偶然，那日我来这里办些私事，偶然间听到你说过陆家的名字！”
陆锦阳的目光真挚。
张婆子的眼神有些迷离，“我这辈子帮人接生。双手沾满了鲜血，可是那些鲜血是代表着新生命的出生。”
“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我也会觉得很高兴。”
“我原本是洛阳人。来到应天本是想着投奔亲戚。可是亲戚举家南下，我未收到消息。既然已经来到了应天。那便不能轻易回去，怎样都是活着，因此便在应天中扎了根，嫁了人，婚后一直在做接生的营生，我男人久病缠身，成亲几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我和我那五岁的儿子。”
张婆子抹了把眼眶中溢出来的老泪，“后来，二根为了逃跑，被突然闯出来的马车撞到，不治而亡……”
隐藏在心里多年的心结突然间被说出来，张婆子情绪有些激动，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
“她们告诉我，说只要在生产的时候，喂下她们给你娘准备的催产药，便会放了我的儿子。我不知道那是砒霜。她们只是说你娘之后再不会生产。”
两行浑浊的泪水划出，“我当时是被昧了良心，我私心里想着，陆夫人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即便以后不能再生……也不会孤苦无依，可是我若是不做我的二根便会没命。”
“我从不想害谁……可是陆夫人，二根却都因为我没了性命，我不想再做接生，不想做……”
“看着……看着你母亲死时候的样子，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一直犹如噩梦缠绕，后来我发现，只有我苛责自己的时候，心里的那份愧疚，才会减轻一分。”
陆锦阳咬唇，母亲她……真的是被人陷害而亡。
张婆子有些怅然的看了一眼周围，“家徒四壁，富贵缠身，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只剩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重不重要的呢！”
陆锦阳的嘴唇被咬的鲜红，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不用问，张婆子口中的她……定然是许氏。
外祖母说，娘亲刚死，许氏便被娶了过门。
陆元骗了所有的人，娶许氏过门并非只是无情而已，是心狠……许氏是踩着她娘的鲜血爬进陆家！
陆锦阳觉得她不会再恨了，可是这一刻，却对陆元恨入骨髓。为何当时她的心思只怪在陆锦盛的出生，娘亲为了保护弟弟而丢了性命，为什么不去想想，娘亲身体一直好端端的，因何难产。
“我想过要去官府自首，可是我又懦弱，我害怕被人指着鼻子！若不是你今日来找我，恐怕我真的会带着这个实情长眠地下。”张婆子死了许久的神情好像又被燃起，起身跪在陆锦阳的身边，“我虽然不是主谋，但却是从犯，二小姐想要怎么处罚悉听尊便。如今不用憋在心底，我已经觉得足够，我这条命不值钱。”
张婆子释然，她懦弱，她胆小，陆夫人的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胸口，压了她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说出实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