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贤也不例外。
他只是笃定羽铭的身世有问题……却没想到,刘嬷嬷除了曝光羽铭的身世之外,竟然还曝出了严氏杀夫……以及谋害他亲祖母(胡氏)的事!
众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严氏冷冷地说道,“你倒也编造得像模像样的。”
刘嬷嬷默了一默,低声答道,“老太太,我服侍了你几十年啦!我,我……何妈妈是怎么死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今儿一早,您就派了人来接我,说要让我去外地避一避。当时在匆忙之中,我也来不及细想……直到二爷派人拦住了我……”
说到这儿,刘嬷嬷脸色惨白。
她看了林岳贤一眼。
“二爷是个明白人,做事也痛快……为了要请我回来,他把我那一大家子的七大姑和八大婶……都以看戏为由,把她们挪开了……可就是在刚才,二爷带着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了我的家。呵呵呵……老太太,那是您安排的吧?佣人巷子里失了火!着火的正是我家和我那大儿的家!!!真是谢天谢地,多谢二爷啊!若不是二爷把我那一大家子给挪开了……现在他们都死啦,死啦!”
严氏动了动嘴皮子……
但刘嬷嬷却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您自然会说……‘昨儿个夜里连林家的园子都烧了,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林家那么大的园子都被烧了,还没来得及扑灭的余烬烧毁了几座下人住的房子,那不是最最正常的么?’……呵呵,老太太,您说说,您心里想着的,是不是……就是我说的这样?”
严氏没作声。
刘嬷嬷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真该死啊……老太太,何妈妈是怎么死的,其实我心里应该有数了。可我就是念着,我和何妈妈不一样,我是严家的家生子儿,自我懂事起就侍候着您,一直到如今,都已经超过六十年啦……就算现在已经是新社会,再没有一辈子的奴才了……可在我心里,您还是我的主子,永远永远都是!”
“老太太,我活了快七十岁啦,为了您,我的手里沾满了鲜血……您要我死?这是天经地义的!我杀了那么多人,确实该死!可是老太太啊,我的子孙又何罪之有?您犯得着烧毁一整条四七胡同的佣人巷?我所有的亲人,可都住在那条巷子里啊!而且那巷子距离林家园子足有三条街那么远……是什么样的余烬才能隔空烧毁一整条四七胡同?”
四周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
天哪!
四七胡同着火了???
大家顿时慌乱了起来……
林岳贤连忙安慰众人道,“大家放心,咱们路过四七胡同的时候,正巧遇到好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纵火,所以火没烧起来,那几个纵火的人却已经抓住了……黄探长,呆会儿这审犯人的事儿可就拜托您了。”
可黄探长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成!您和您祖母慢慢唠嗑,我派俩弟兄在儿看着,我啊,先带人过那边儿看看去……”说着,黄探长就留了两个瘦子警察下来,然后领着其他的手下匆匆离开了林家祠堂。
现场恢复了寂静。
刘嬷嬷低声说道,“二爷,林家二叔公,七叔婆……你们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家二叔公和七叔婆对视了一眼。
七叔婆颤颤巍巍地问道,“……当年,我那侄孙子,彦显……到底是谁杀的?”
刘嬷嬷道,“那一天,老太爷和老太太大吵了一架,老太爷拔脚就要去西边胡氏的院子里,老太太不让,拿着剪刀就抵住了她自己的喉咙……先前他们每次吵架,老太太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把老太爷留在了房里,所以……我就站在一边儿没动。”
“可那一次,凭老太太再怎么拿着剪子威胁老太爷说要自尽,要一尸两命……可老太爷却毫不犹豫地一脚就跨出了内室。老太太生了气,举着剪子就冲了过去……又正好老太爷一回头,她手里的剪子直接就戳进了老太爷的心口……”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七叔婆才又问了一句,“那这事儿,除了你和严氏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有。”
刘嬷嬷毫不犹豫地说道。
“当时老太太屋里还有个叫娇蕊的丫头,是老太太给老太爷预备的通房……她也看见了;后来老太爷咽了气儿,老太太就是派她去把西院的胡氏叫了来……后来胡氏见了横尸血泊的老太爷,被生生的吓晕了……老太太命娇蕊按住了胡氏,我,我……是我拿着锥子剌死了胡氏的……”
“那娇蕊……如今人何在?”七叔婆又开口问道。
刘嬷嬷叹了一口气,说道,“第二天,娇蕊就被老太太灌了药,她疯了!还瘫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以后,也是我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大冬夜里的时候把她脱光了扔在雪地里,第二天早上再去看……她已经死透了。”
众人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林家二叔公也问道,“那,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的见证人?”
刘嬷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了……我已经是最后一个知情人啦!老太太还留着知情做什么?她不就是害怕我像何妈妈似的,留了什么后招,所以这才急着弄死我么……唉,我一死,这事儿也就没人知道了……”
七叔公看了看严氏,又看了看刘嬷嬷,问道,“严氏,你怎么说?”
竟连“老太太”这样的称谓都已经不用了,改为直接称她为“严氏”……
严氏轻蔑地“哼”了一声,傲然道,“……笑话!”
“我婆母早年守寡,一边含辛茹苦地养大了我的丈夫,一边还要照看林家的产业……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女人,我要是真的动了什么手脚,能瞒得过她去?”严氏对刘嬷嬷的说法嗤之以鼻。
刘嬷嬷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老太爷死后的第二年,我隐约听到太夫人身边的何嬷嬷家里出了事,据说她男人欠了一屁股的赌债,那债主已经到了要剁她男人的手指脚趾的地步……没过多久,太夫人就得了风寒,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可太夫人……却去世了!那时候太夫人还不到五十岁呢……后来太夫人过了世,何嬷嬷就被放了出去,还突然得了一笔横财,不但替她男人还完了债,她家里还新起了一幢又大又气派的宅子,甚至还雇了两个人在她家里做活……”
“这事儿牵连太大,我心里虽然怀疑,可也不敢多想……但在当时,何妈妈的丈夫可是储云镇上的恶霸,他是怎么欠的帐,又是怎么还的……若是宗老们愿意追查,应该也还能查得到些蛛丝蚂迹的……”刘嬷嬷细细地想了想,才斟酌着说道。
众人又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嬷嬷的言外之意,分明就是指严氏杀夫之后,又暗中谋害了林家当时的太夫人啊!
二叔公和七叔婆都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是经历过当年林家在两年之内连折两位嫡系人物的特殊时期的;但当年的林彦显宠妾的名头他们是听过的,后来林太夫人心伤独子之死,众族亲们也曾扼腕叹息过……
但现在回想起来,林太夫人的身体一向很好,而且精于保养;且她自己还是个铁腕人物,执掌林氏产业多年,并不是普通后宅妇人的眼光。她的独生儿子虽然死了,却留下了妾侍胡氏所生的庶孙……林家也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目光长远,身体倍儿棒的林太夫人怎么会因为一场小小的伤寒就一病不起了?最后还因为心伤独子之死……一命呜呼了?
“哈哈哈哈哈……”
严氏怒极反笑。
“真是精彩!你赶紧去找个说书先生来,让他写成戏折子,请了戏班子演练了……去上海滩卖唱去!这样跌宕起伏的情节,可不是戏里才有?”
“可我要告诉你,林家的当家人,岂是你想诬蔑就能诬蔑得了的?刘奋家的,你是活腻了!”严氏冷冷地说道,“你把我说得这样心狠手辣,证据呢?没有证据……那你就是空口无凭!这无凭无证的诬蔑……二叔公,七叔婆,凭旁人乱说几句你们也相信?你们就这样由着一个低贱之人,来污辱林家当家人的名声?”
刘嬷嬷道,“没错,我没有证据……”
她突然转过头,对林岳贤说道,“二爷,我把我说的……全都说了出来,从今往后,若是我的家人出了一丁点的意外……”
说着,刘嬷嬷用枯枝一般的手指指住了严氏。
“若我的家人出了任何意外,都是她!!!是她,是严红玉下的毒手!!!”
紧跟着,刘嬷嬷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林氏宗祠大门口的石狮子冲了过去!
众人齐齐发出了尖叫声。
“啊!刘嬷嬷要寻死!”
“……快啊!快拦住刘嬷嬷!”
“天哪!刘嬷嬷竟敢在祠堂前寻死,那也就是说,她不怕死了以后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啊!难道说……刘嬷嬷说的是真话?”
“你别吓我啊!她说的是真的,那这林老太太……妈呀,太可怕了!她竟然杀了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