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连声答应,掀了帘子出去了。
惠怡眉打开大衣橱看了看,发现里头一多半都是各季新装,想来这些都是婆母按季为她和林岳贤新做的……
她笑了笑,从柜子里找了两套真丝的家居服出来。
林岳贤一进屋就躺到贵妃榻上去了。
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惠怡眉也就没吵他。
耳房响起了张妈妈轻轻敲门的声音,想来耳房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惠怡眉把手里的男式家居服扔给林岳贤,抱着自己的衣服转身就进了耳房;林岳贤的书房里也有可供洗浴的耳房,所以他会在书房里洗浴。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又洗了头,惠怡眉用干毛巾包着湿漉漉的长头发出来了;小红已经回来了,手里拿了几块干毛巾迎了上来,服侍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然后就开始替她搓起了头发。
“今天晚上的接风宴摆在哪儿呢?”惠怡眉问道。
小红轻声答道,“回小姐的话,接风宴摆在老太太堂屋旁边的花厅里……大家都去,只咱们大老爷伤了腰不去,大太太也不去……二房那边的大爷大奶奶,三爷,四小姐都去……”
惠怡眉没说话。
小红从镜子里看了惠怡眉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那年您和姑爷走得急,后来的事儿……外头风言风雨的,直说林家叔嫂……大奶奶被老太太拘着卧床养胎,后来三爷也不知所踪了。二太太成日里在老太太跟着哭,后来,后来老太太就让她屋里的丫鬟银娥……给咱们大老爷做了妾……”
惠怡眉的双拳一下子就捏得紧紧的。
小红继续说道,“银娥一进咱们西院,外头的人……又开始笑话咱们大老爷,说他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还强奸了家里十八九岁的美貌婢女……这么一来,先前闹出来的叔嫂丑闻,也就这么盖过去了……”
惠怡眉咬紧了腮帮子。
难怪方才林岳贤一直没说话。
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都两年多了,受的这些委屈硬是一句都没跟林岳贤和自己说过……
“那今儿怎么不见这位姨太太?”惠怡眉冷声问道。
小红瞅了瞅门口,又看了看窗子,这才低声说道,“……说来也怪,这银娥看着娇滴滴的,可除了每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之外,一进我们西院就关门闭户的,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且大老爷从没去过她屋里,更没传过水……她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待见她,可这么两年下来了,她还是一样的作派……后来啊,张妈妈托人打听过了,说银娥在乡下的老家本来有个未婚夫,后来银娥来林家做使女,她的未婚夫就参军了。前两年啊,她的未婚夫回来了,说打仗的时候断了一条腿,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可银娥还是铁了心的非要嫁他……”
“这银娥倒是高风亮节,但她的哥哥嫂子太贪钱了,听说老太太要给咱们大老爷纳妾,贪那点儿聘礼,就,就向老太太举荐了银娥……反正啊,现在大太太待银娥也很好,所以张妈妈也约束着我,让我别和银娥为难,说银娥恐怕也是个苦命人……”小红一口气说了起来。
惠怡眉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很清楚。
前世,林大老爷也曾纳了银娥为妾,但没过几年就打发银娥嫁人了……
看来造化弄人,这一世,银娥仍然成了林大老爷名义上的妾。
“您和二爷走了以后啊,大爷和老太太提了好几次,说要带着大奶奶和小少爷小小姐回杭州去,老太太二太太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大奶奶和他吵了一架……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啊,他天天呆在书房里借酒浇愁,不过我听说,他借着喝酒发酒疯,写了好多好多诗,还出了书……”
“大奶奶呢……哎,她可是真的不得了!”小红的语气有些忿忿不平,“前头仗着她肚子里的那块宝,在林府里耀武扬威的……有一回,她看上了您的嫁妆,就是那一对花梨木的镂空雕花八宝匣子,您不知道,她挺着大肚子带了人过来咱们西院,非要逼着张妈妈开库房门,说那对八宝匣子是您许了要给她的……”
“您不在,我和张妈妈哪里敢开库房门!正好我也挺着肚子在,我就跪在库房门前哭,张妈妈也披头散发地跑去老太太跟前哭,这才保住了咱们的小库房……再后来,咱家(惠)大太太过来看望白大奶奶,奚落了她一顿,她才算是消停了。”
惠怡眉冷笑了一声,却对小红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可苦了你和张妈妈了!”
小红一笑,“看您说的!您不在的日子里啊,我和张妈妈在府里好吃好喝的,过得可悠闲了……可这府里乱七八糟的,我们既盼着您回来,又盼着您别回来……啊,我再跟您讲讲三爷的事儿吧!”
惠怡眉顿时心中一动。
“三爷是上上个月回来的,您要是见了他,可别太吃惊,他啊,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除了眉毛眼睛鼻子嘴还是原来的之外,整个人看着跟原来一点儿也不同了……说是说他回来是养伤的,可我看着他牛高马大的,每天还要练打拳……实在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啊,对了,他身边总有几个带枪的卫兵在……有一回我在小花园里遇到了他,哎,可把我吓坏了!可他就像没事儿人一样,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了……”
讲到这儿,小红似乎仍然心有余悸,“……小姐,咱们能不能搬出去单过啊,这林府虽好,我总觉得不像是咱们的家,住着怪难受的……”
第74章
等小红为自己搓干了长发之后,惠怡眉去隔壁的书房看了看。
林岳贤已经躺在窗下的长榻上睡着了。
她拿了块毯子,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又蹑手蹑脚地出来了;回到房间,她让小红守着门口,自己也去床上睡了个下午觉。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小红依照惠怡眉的吩咐叫醒了她,又喊了张妈妈来,两人开始合力打扮起惠怡眉来。
惠怡眉今天挑了一条靛蓝底绣银线兰草的马面裙配大红底绣金线喜鹊登枝的对襟短袄,首饰则选了赤金镶蓝宝石的头面,又簪了几枝蓝色孔雀翎剪出来的漂亮羽簪;脖子上挂着蓝彩珐琅珠与蓝宝石珠的长串项链,脚上蹬了一双镶白玉珏的枣红色绣鞋。
整理妥当了,她一边自己给自己描着眉,一边吩咐小红去叫林岳贤。
而当林岳贤一脚踏进房间里的时候,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以前的她,是朵清丽脱俗的白玉花,像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现在的她,深蓝的裙子配着大红的短袄,姣美得如同杏花海棠一般,但脸上冷艳的妆容却又令人不敢直视。
惠怡眉看着他笑了笑,伸手从自己的妆奁里找出一块靛蓝的丝巾,小心地折成燕尾角,亲手替他掖在白西服的上衣口袋里。
他低头看着她,微微地笑。
不多时,严氏遣了人过来,说请二爷二奶奶和五小姐一起过去。
林月兰听了信儿,走到东厢房门口,见了妆扮艳丽的嫂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歇了一歇,才笑道,“……这才是我的嫂子呢!上午的那一个,太洋气了我还不敢认!”
惠怡眉掩嘴而笑。
三人出了西院,不紧不慢地朝着花园走去。
惠怡眉和林月兰一边走一边说话,林岳贤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二哥?二嫂?”
突然有人喊住了他们。
转过头一看,一个高大英挺,剃着寸板的青年男子闲闲地站在花园里,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林岳贤夫妇。
当他看到妆扮秾丽的惠怡眉时,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
惠怡眉微微一怔。
若不是小红之前就提醒过她,说林岳安已经大变样了,她还真不敢把眼前这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强壮青年当成记忆中的那个流氓纨绔。
惠怡眉退后半步,站在林岳贤的身后,朝着林岳安微微颌首。
林岳贤笑道,“两年不见,你大变样了。”
“二哥也好似变了个人一样。”林岳安也笑着说道。
林岳贤拍了拍林岳安的肩膀,说道,“我听说你受了伤?回来得急,还不曾去探望你。”
林岳安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长官一番好意,许我归家两个月而已……”
“哦,只在家里呆两个月?”林岳贤问道,“……还要回老南边境去?”
林岳安“嗯”了一声。
林岳贤道,“得想个法子辞了才好……不然的话,婶娘哪里舍得!”
林岳安道,“男儿志在四方。”
林岳贤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赞道,“好,有志气!”
林岳安微微一笑,“二哥二嫂前面请。”
林岳贤朝他点了点头,提脚就走。
惠怡眉跟在林岳贤的身后,总觉得有道锐利无比的眼神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后背。
走到了严氏所居的堂屋,堂屋里已是一片欢歌笑语了。
惠怡眉跟在林岳贤身后一跨进堂屋,原来热闹喧哗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穿着一身洋装的林月雪正坐在罗曼的身边,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红光满面喜笑颜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