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张子赞的心思，瑾玉当然不能体会。孕吐和婆婆让她安排通房的事情已经弄得她精疲力尽，哪里会想到这一层？试想，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那些该死的规矩，没有一条是为女人着想的。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大声说不，可是现在她却只能满腹委屈，对着张子赞道：“母亲说我怀了身孕，孕吐又这样严重，只怕不能好好的伺候夫君，所以提出来让浅草帮忙。”这样说，张子赞应该能听懂了吧？瑾玉只觉得累，身累，心更累！张子赞沉着脸，仍然是那一句：“所以娘子就同意了？”瑾玉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这样问，只得无奈的点点头。张子赞脸上闪现出一丝失望的表情，点点头道：“娘子果然是贤妻！大度又明事理！既然娘子同意，那为夫今后就在书房歇息一阵，让浅草过来伺候我起居好了。”他说着便抬脚出门。因为赌气，他看都没有看瑾玉一眼。

　　第五十二章 暗中捣鬼（二）

　　看着张子赞远去的背影，红杏第一时间为瑾玉鸣不平：“姑爷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最体恤小姐的么？怎么今日这般脾气？”绿烟看了她一眼，悄悄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红杏这才想起瑾玉平常的规矩，是不准下人随意评论主子的。因此偷偷看向瑾玉，却见瑾玉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一时屋子里一片安静，瑾玉婚后这么久，小夫妻两个这是第一次红脸，所以屋子里服侍的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主子，再受到池鱼之殃。这屋子里，也就两个人神思恍惚，一个是瑾玉，不过她一向端方，轻易不露声色，所以大家都看不出端倪。一个是浅草，她一进门就听见了这样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爷这是愿意收了自己了？之前她还担心，即便夫人成全，二爷也不会接受呢！谁知道居然这样容易，二爷便定了自己。一时又听见瑾玉的声音：“以后浅草就搬到西侧厢那边的屋子里去，绿烟你带人好好收拾收拾。另外我会秉了夫人，替你选个好日子。以后二爷身边的事情，就由你负责！”浅草低头应是，不敢在瑾玉面前表露出半分喜意。
　　看着在自己身边忙东忙西的少女，张子赞只觉一阵心塞。高瑾玉这是什么意思？安排个丫头就算打发了自己么？之前不是说过会亲自安排自己的起居不会假手于人的么？对着一脸殷勤的浅草，他只觉得一肚子气。为什么以前他还觉得这个丫头很是可人呢？还巴巴的亲自给她起名字，还说她清新脱俗，犹如一丛浅草。弄得母亲还认定是自己对她另眼相看，居然就指定了她。现下他可是看这个丫头百般不顺眼。长得漂亮又怎么样？他就是不想看见她。
　　在又一次被张子赞以莫须有的理由嫌弃后，浅草一个人偷偷地躲进了自己的小屋子里哭了起来。现在她好像是被孤立了，瑾玉身边的丫头都不搭理她，之前一起要好的丫头又都嫉妒她，话里话外都是有意无意的挤兑。而最要好的紫樱这一阵也是一直躲着她。本来紫樱最上心二爷的事情，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沾了。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人人都道她风光得意，一下子就入了二爷的眼，又是夫人成全的。比一般的人都体面，谁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二爷现在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里有半点看中她的样子？越发连之前的情分都没有了。之前她和紫樱两个，都是二爷身边的大丫头，二爷待她们都是和和气气的，偶尔还跟她们调笑几句。让她们都觉得二爷恐怕是这个府里面最亲和的主子了。谁知道，二爷居然还有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还偏偏被自己赶上了。这个样子，二爷怎么可能会将自己收房？不要被找了错处打发出去就是好的了。浅草越想越气馁，之前巴高向上的心思不由熄了大半。
　　这一日，浅草在花园里遇见金香。看见金香笑得一脸亲切，浅草觉得自己终于有个说话的人了。之前怎么把她给忘了？要说行事为人，这金香不是第一等的厉害吗？既得了大爷的宠，还有夫人喜爱，大奶奶还挑不出她的错来。不如就跟她请教一下，怎样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于是在金香半真半假的试探问候之后，浅草便一股脑儿将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倒了出来。金香听了这些话，却是震惊不已。听浅草话里的意思，明明二爷已经将**奶放在心上了，只是他们两个当事人却还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个时候若是处理的好了，他们两个自然关系会更形亲密，若是有了嫌隙，只怕他们这辈子都休想补好。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于是她对着浅草附耳如此这般一通嘱咐，浅草先听的连连点头接下来脸上却显现犹疑之色，低声质疑道：“姨娘，**奶现在怀了身孕，若是有个差池，奴婢可是担待不起啊。再说，若是**奶真的出事，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无辜，再说二爷也不会放过我的。”金香冷笑一声，道：“姑娘好慈悲的心肠。只怕你愿意放过别人，别人未必肯放过你呢！你们**奶可不比我们大奶奶，最是心术厉害的。你是不知道，越是大户人家，越是阴私龌龊的事情多呢。据说你们奶奶娘家有位姨娘，就是被她母亲亲自赶到家庙里去的呢！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若是让她太太平平的把孩子生下来了，恐怕接下来就要轮到你被赶出去了。”金香之前听说瑾玉指点过董氏，对瑾玉怀恨在心。不过她素来为人精细，又是最擅长揣摩人心的。因此，她私底下偷偷收集了许多与瑾玉相关的消息，只等可用的时候来用。现在她跟浅草说的话，关于柳姨娘的部分就是她偷偷打听到的。只是该怎么说才对自己有利，她自然就怎么说了。这一点，她在董氏和张家大爷那里屡试不爽，现在拿来糊弄浅草，自然是一说一个准。浅草听了她的话，犹豫了半晌，方才抖着手接过她递给她的小纸包：“这个果然有用吗？”浅草觉得声音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却听见金香得意的声音：“当然有用！你若是不敢，就别拿去。横竖我栽在这里也就是了。”浅草鼓足了勇气，将那纸包纳入怀中，又掖了掖，方才别了金香，快步回去了。
　　这一日，是张夫人看的好日子。瑾玉吩咐丫头们帮浅草打扮整齐了，送她到张子赞的书房里去。看着眼前打扮的妩媚娇艳的少女，张子赞只觉得一阵心塞。都这么多天了，她高瑾玉竟然连一点儿难受的表示都没有，居然现在还巴巴的把人主动送过来！这也未免贤惠的太过头了吧！浅草含羞带怯的站在那里，等着少爷的吩咐。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却看见张子赞一脸的不耐。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张子赞一声呵斥：“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房去？让锭儿进来服侍！”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含羞忍辱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却是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第五十三章 暗中捣鬼（三）

　　浅草回了房间，在自己的屋子里哭的昏天暗地。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二爷已经说明了会将自己收房，怎么到了正日子却依然对自己这般冷淡。而之前二少奶奶给自己准备的衣裳，首饰，画的妆，明明也都是按照二爷素日的喜好来安排的。而且自己今日这样的打扮，整个一清丽脱俗，比起二少奶奶也是半点不差的。说起别的，浅草可能不敢和二少奶奶相提并论，但是若是光论容貌，她自认为自己是不比这府里的谁差的。瑾玉的容貌并不是顶顶出众的，比起大嫂董氏，似乎都有些不如。她主要胜在端庄，那种气质和举止，是一般人想模仿也模仿不出来的。只是，这些浅草是不会注意的，她也不能体会。撇去她的伤心失落不提，瑾玉在屋子里，却也是觉得气闷无比。试想有哪个女人明知道自己的夫君此刻正跟别的女人洞房心里会好受的？只是她一贯表现的坚强，不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在人前。所以，在用过晚膳之后，她便推身子不适，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了，独自坐在绣榻旁，点了一炉凝神香，坐在灯下看书。只是怎么会看得进去？看了半天，眼睛还是盯着第一面。这种酸涩的滋味，瑾玉平生还是第一次尝到。不由想起母亲胡氏这么多年，日日都要受到这种煎熬。真不知道母亲这么多年都是怎样过来的？她长叹了口气，忽然深恨自己的软弱和虚荣。为什么非要追求那个贤良大度的名声？为什么明明自己心里不情愿，却非要委屈自己？现在自己怀了身孕，反应又这么重，本应是夫君好好呵护自己的时候啊，为什么倒反要替夫君挑人收房，弄得自己更加不舒服？而自己是不是非要这样委屈自己，才会受到夫家人的认可呢？而他们认可了又怎样？这件事情，看起来，张子赞也并没有因为她所谓的贤良大度而开心啊，反而还对着自己发起了脾气。这里面到底有哪里不对呢？她看着香炉里袅袅燃起的淡淡的烟雾，陷入了沉思。
　　“昨夜浅草那小蹄子哭了一夜呢！我经过她屋子的时候听见的。”一大早，红杏便在瑾玉耳边叽叽喳喳。瑾玉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莫名的松快了许多。用过了早点，她吩咐绿烟：“拣二爷喜欢吃的，准备好了，我要给他送去。这几天他在书房那边，也不知道吃的怎么样，我要过去看看。”她的话让红杏和绿烟都有些震惊。自从那日张子赞赌气离开之后，这小两口就像陷入了冷战，彼此不闻不问。现在瑾玉主动提出要去书房探望张子赞，让她们很是意外。又有些欢喜。本来之前他们两人关系和睦，屋子里的气氛都要温馨许多。现在冷了这么多天，丫头们早就盼着这股低气压早点过去了。于是绿烟红杏忙忙地准备食盒，陪着瑾玉，一路迤逦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