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要傅平年平安,不管用和手段,否则我们全部要陪葬!他是未来君上,这战,即便赢,若傅平年死了,我们这些人也得死。”
周宸变色:“他怎么能?”
“怎么不能?太子的性子你不清楚?生性多疑寡情暴戾狠毒,即便是父皇在他心中也不过尔尔,只一人倒是很有些分量,那便是傅平年,对太子而言,他认的兄弟只有傅平年,其他人皆可以舍弃,二哥就是最好的例子!阴谋阳谋一环又一环,到最后只太子得到贤名重获父皇宠爱成为赢家,曾经的最大威胁者广贤王莫名其妙下了黄泉,哦对了,听闻,你的亲妹周贵妃在冷宫很是凄惨,饭都吃不饱,病了也无人照看,唉!可惜啊,你们周家曾经也是为高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如今却被无辜陷害、牵连。”
“闭嘴...”
周宸浑身发抖双目赤红,恨不得扑上去捏碎那人,再好的涵养也经不起他这般挑唆。
傅流年的笑冷了几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相,你还没想明白?”
这话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周宸浇个透,半响呆立不动,心中却翻滚如潮。
怨恨激怒惊惶心痛各种情绪交替,恍惚间,又回到刚入凉州城的那天,北风凛冽,少年白衣如雪,谈笑间天地失色...他想,即便盛年活着又能怎样?他比不过太子,更比不上这少年半分,盛年死了,周家却还在,还有上千人,且已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若太子登基,周家下场如何几乎可以预测,既如此,他还要执着什么。。。
他看向傅流年,少年神情悠闲,慵懒翻着书页,仿佛这里不是凉州只是上京某处茶馆,这般临危不乱即便是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他也做不到。
心念急转,最后,他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他缓缓跪倒:“殿下,请为周家做主。”
少年一脸讶异,唇边淡淡一抹讥讽:“周相言重,我何来能力。”
周宸伸出手郑重说出誓言:“我以周氏族长之名在此发誓,从今而后,周氏一族全力效忠永宁王殿下,誓死跟随永不反悔。”
少年轻轻咳嗽并不答话,仿佛那足可惊动天下的誓言只是耳旁风,屋子里燃着炭炉,周宸渐渐觉得燥热,有些不安地望着少年,不远处,那个少年微低着头长睫低垂,看不清情绪,便这样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诡异的沉默让人很是不安,周宸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水,打算再次表忠心,却听少年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叹息般的语声,有种安抚的力量落在他的心头。
“誓言什么的我从来不信。”
☆、古来征战几人回(二)
“誓言什么的我从来不信。”
“我半生起伏,身不由己,如今的我依旧无法承诺什么,只是,若你愿意,咱们就一起进退吧,以我之命,解尔之忧。”
以我之命解尔之忧!
周宸浑身一震,满眼不敢置信,良久,诚心诚意拜倒在地。
少年起身扶起周宸,三言两语间收服东夏第二大门阀,他没有半分得意,对周宸反而多了一份尊重,周宸是官场老狐狸,不光自身演戏好看戏也是一等一,谁虚情谁假意只一眼便能看出,他在少年眼中见到了一种叫尊重的东西,于是,他再次弯腰,以一个下属对上位者的姿态问道:“殿下,如今局势该如何?丰”
少年轻咳着:“再等一等吧,总会有两全之策。”
“匈奴人惯常快攻猛打,往往一击得手便速退,持久战不是专长,他们耗不起,此地,每年十月一过便大雪封道,若那时我方发起反*攻对他们是灭顶之灾,今春气候异常,连月大雪,匈奴人过冬的粮草定已短缺,饿死是死抢些或许还能活,所以,吐谷浑王才会兵行险招进攻沙洲,原本的打算应该只是劫一票便走,可惜,忽然多出个意外安平王殿下,他当然要好好利用,于是,便成了如今的局面,打赢,可成就匈奴称霸天下的梦,输了也可以拿傅平年讨要些好处。尽”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口:“之前,你一直问我何时出战,现在,我告诉你,我在等,等匈奴皇庭的消息。”
周宸心思一转,失声:“难道?”
傅流年轻点头:“是的,驸马去了皇庭,按时间推算再过几日便该到达,若能救出是好,若救不出那也是命,兵荒马乱的谁又能百分百把握呢?即便驸马武功高强救了四哥,来回千里路程,谁又能确保一定平安?但是啊,无论如何,只有得到确切消息我们才能放手一搏。”
他抬头,漆黑双眸透出凛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不论你或者我,都没有退路。”
周宸一脸肃然:“是。”
他轻咳几声:“好了,你现在都该明白了吧,也知道如何做了吧。”
“是。”
傅流年扶扶额头显得有些疲倦,周宸压下心中震惊,恭敬行礼后退出暖房,门关上的瞬间,屋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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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匈奴大军压境凉州,凉州城紧闭,任凭匈奴人如何叫阵笑骂就是闭门不出,不断有将士请命出战均被永宁王驳回,军中渐生不满之声,五月二十二,永宁王登上城楼,只说了两句话。
“每一条命皆是命,没有十足把握本王不会贸然牺牲任何一人。”
“本王以傅氏皇族之名起誓,匈奴屠城之仇定以血还血。”
当日天色阴沉寒风凛冽,白衣黑发的少年傲立城头,如一抹耀眼寒光落入所有人眼底,从此成为传奇。
凉州城外,匈奴王吐谷浑遥指城头问属下:“那是谁?”
属下言:“永宁王傅流年。”
“他便是傅流年?”
离的远无法看清容貌,可吐谷浑尽然生出棋逢对手的感觉,喃喃低语:“那样的气魄尽然会是东夏傅家的子孙,可惜了。”
自那一番演说后一切依旧,匈奴人断断续续发起多轮进攻,凉州城固若金汤,纹丝不动,五日后,吐谷浑渐渐不耐,本就不擅长打持久战的他,发出第二封战书,言,若三日内不降,杀光所有俘虏,若再不降则送上傅平年人头,战书发出后第三日傍晚,风起远方,凉州城缓缓打开,一袭锦裘的少年骑着白马出现在城门口,身后是一支长长车马。
东夏派使臣送白银五十万两换取俘虏。
五十万两!
吐谷浑王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妈的,这东夏还真够阔绰,于是,一面派人接收银子一面暗下决心定要破城而入。
区区几千俘虏就能换五十万两,东夏到底该有多富裕?
少年还带来了他家殿下的话,关于割地赔款之事朝廷正在商议,望匈奴王再给些时日。
吐谷大手一挥,五日。
但面对一车车白花花银子,他是相当的高兴,五日便五日,能翻出天去?那个什么安平王还在老子手上。
凉州城七万加新征的三万一共十万将士加紧操练,百姓积极加入备战行列,一切有序进行,春雪开始悄悄消融,街边、屋檐渐有绿意盎然...
六月初六,大吉,百事皆宜,被围近月的凉州忽然打开城门,大夏十万大军与匈奴决战于野,战鼓齐鸣杀声整天,傍晚,端坐马上一身铠甲正在指挥进攻的吐谷浑王接到急报。
皇庭内出现大批刺客,朝阳宫被焚,人质傅平年被劫。
吐谷大怒,此时,远处城楼出现一抹白影,手持弓箭衣衫飘飞,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手指一松,黄金羽箭划过长空如闪电般急射而来,吐谷
浑大惊,匆忙闪避,啪一声,箭落在他刚才站立之处,箭身入地近一半。
如此箭术、如此神力出自那位据说重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傅流年?吐谷浑王接过属下从黄金箭上解下的锦缎,精致华美的月白锦缎上写着一行字。
你要战,我便战!
此战从六月初六正式拉开帷幕直到十一月结束,双方均有死伤,匈奴尤甚,且战且退,到八月已退回皇庭,九月皇庭被围,十月初一吐谷浑求和,遭拒,十月底,皇庭内乱,吐谷浑及其九子七女一众嫔妃被杀于朝和宫,其弟干滋亲王接汗位,带匈奴所有皇亲贵族出城投降,西北大元帅傅流年接受降书。
自此,历时大半年的沙洲之变正式结束,以东夏大胜做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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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上京城到处张灯结彩,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永宁王府却依旧冷清,没有红缎、灯笼,更没有欢声笑语,整个王府便如一座空城。
若不是殊童奔跑的声音,周宸想,他真要以为走错地方了。
殊童捧着药急匆匆奔进妙笔生花居,临窗的软榻上斜卧着一少年,长长睫毛覆盖住眼眸,淡红的唇轻轻抿着,长而秀气的眉微微蹙起,似乎睡的极不安稳却又无法从梦魇中醒来,额头散落着一层细密汗珠。
“殿下殿下。”
殊童将碗放在几案跑到塌边连声轻唤,这段时间,殿下原本好转的身子似乎又弱了许多,经常会梦魇到无法醒来。
唤了几声,榻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眸,茫然看着殊童,过了好会儿,目光越过他落在门口的周宸身上,唇微勾,浮现一抹淡笑:“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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