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问丛汕,娘娘什么病。
丛汕道,呕血。
花生愣了半响,苦笑。
是报应吗?她给她下毒,她此时突然发病所有太医都被叫走,呵呵,果然,一直都是这样,她的命是命,除此外在那人眼里皆是草芥。
又等了很久,久到她克制不住要硬闯,一青衣白发的太医急步而出,丛汕在花生有所动作前先一步拉住太医,躬身行礼:“金甲军校尉丛汕见过大人。”
太医一脸疲惫,不悦地拂袖:“走开走开,老夫忙的很。”
花生扑上去语无伦次:“太医救人,救我媳妇。”
丛汕忙在旁解释:“大人,是这样的,这位...咳咳...的夫人难产,情况紧急万分,想请大人移步...”
这位太医可能是被皇帝今晚的架势吓到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弄明白后满脸不耐,随手从药箱挑出个瓶子塞过去:“女人生孩子需要体力,这是九转还魂丹,大补,你且拿去给夫人提气,努力努力便可跨过这道坎,快去,快去。”说完匆匆离去,事后,他才想起,这皇宫里突然冒出个人说要他去接生?到底是谁?
眼看就要天亮,而里面再无人进出,实在无法,丛汕令那个侍卫带花生先回忘忧阁,并保证,一定将太医带来。
花生匆忙回到忘忧阁,顾不得细想这里突然的宁静,只握住小瓶子冲进屋子,打开,扑面而来刺鼻血腥,晨曦微光中,她见到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惨烈。
不,不是此生,是永生永世。
屋里全是血,地上、床上、纱幔、被褥,小眠安静躺在床上,雪白衣衫染成暗红,胸口以下裸露在空气中,肚子被破开,肠子内脏流满床,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紧紧搂着个鲜红色的肉团,隐约可见是个婴儿。
花生晃了晃,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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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梦见自己回到了洛家山。
小花小草满地乱跑,旺财胖的走不动路,宝儿依旧瘦的像根芦柴棒。
师傅躺在屋前的摇椅椅上抽旱烟,小眠抱着胖娃娃站在门口笑得欢快明亮,远处,一二三五六师兄从田里回来,个个满头大汗,见到她就上来揉头发,嬉笑打闹成一片,然后,大师兄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分开众人,宠溺责备:“又去哪里胡闹了,怎么才回来。”
花生呆呆望着众人,心软的像棉花,久违的喜悦从心底涌起。
原来,过往一切都只是梦,还好,还好。
她反握住石生的手,哽咽道:“我,再也不胡闹。”
大师兄笑了,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更加出色,他说:“没关系,你胡闹,有我,小七,我们成亲吧。”
成亲?大师兄要娶小七唉!
其余师兄立马起哄,花生虽惊讶依旧晕红了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
轻风,阳光,花香,鸟叫,还有师傅烟草的香气!
这是洛家山。
时光依旧,岁月静好!
那么,就成亲吧!
她笑,阳光灿烂,微微闭眼,然后睁开眼,想说,好,可是,入目却是散落一地的肢体,一颗头咕噜噜滚到脚边,披头散发死不瞑目,师傅苍老而悲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小七,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
冷冽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刀割一般落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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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天已经大亮,屋外阳光灿烂,枝头微微有嫩芽爆出,不知名的小鸟在欢唱,忘忧阁的春日清晨和皇宫其他地方一样明媚,连愁云惨雾一整天的韶华宫都一片祥和,刚刚,贵妃莫小蝶从昏迷中醒来,武帝大喜,所有人松了口气,当然,太医是最高兴的,若贵妃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是要陪葬地。
刚刚煎好的温补汤药由大总管亲自送进寝殿,皇帝坐在床沿和贵妃低低细语,眉梢眼底皆是浓情,连他这个太监都看得脸红心跳,于是送上药后,他将到嘴的话咽下,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
刚才,丛汕来报花生的夫人难产,原本他打算送药时和皇帝汇报一声,等进去寝殿看到那场面,他就没说,出来后派了个太医随丛汕去忘忧阁。
他以为,生孩子没啥大不了,皇帝难得和贵妃这般亲近,怎能让无关人打扰。
丛汕带着太医匆匆赶回忘忧阁已近午时,日头高照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忘忧阁一片宁静,丛汕在门口碰见另一暗卫,问了声,里面怎样?那人道,不太清楚,回来后一直很安静,恐怕是生了。
生了?丛汕心里一阵怪异,匆匆推门而入,院子里弥漫着淡淡血腥,他眼角一跳,
当下带着太医大步跨进东厢的门,迎面是一股更浓的血腥味,目光所及全是鲜血,那个少年弯腰跪在地上擦地。
“发生何事?”他失声惊问。
少年恍若未闻低头擦着地上暗红的血,丛汕跨上一步,少年猛的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狠狠瞪过来,像匹受伤的小狼,阴鸷狠厉:“滚,不许靠近。”
“我带来太医...”
“嘘,轻些,她喜欢安静。”少年竖起一根手指,目光转向屋角,丛汕顺着望过去,屋角的床上一张红被盖住上面的人,从头到脚,一动不动,微微裸露的床单一片暗红!
他震惊莫名,少年已木然走过来,砰,重重关上门,一门之隔,传来暗哑的声音:“滚。”
殊童匆匆赶到已是傍晚,东厢的门依旧紧闭,他敲门,无声,再敲门依旧无声,他不敢造次,转身离开,又过一日,皇帝下朝时殊童逮到机会简单汇报了下,皇帝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到了忘忧阁,一脚踹开房门,入目是一片猩红,所有人诧异,喜堂?
红烛高照、红绸高挂,床上依旧盖着那床大红锦被,床前放着供桌,其上燃着蜡烛,蜡烛间立着两个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行字,爱妻林小眠之位,爱子林宝宝之位,粗麻黑衣的少年背对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喜堂?灵堂?万分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傅流年皱眉,低叱:“你胡闹什么?来人。。。”
“我想,她会喜欢的。”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嘶哑干涩,带着无限疲惫,抬手指指灵位:“这是我刻的。”
“她死的时候肯定很痛,活生生拿刀剖开肚子,要痛成怎样才能下得了决心?她是希望保住孩子的吧,可是孩子也死了...”
“我对不起她。”
“我太傻,尽然傻到想去求你救她,呵呵,我不长记性,每次都是这样...是我对不起她...”说不尽的落寞在一片深红中显得异常绝望,到此时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那女人死了,难产而死。
傅流年沉默,挥退所有人,紧皱眉头提步走过去,才跨上一步,少年大喝:“站住。”
他一顿,眉目闪过怒意,但终究只轻叹了声:“这不是你的错,死者已矣该让她入土为安,莫要胡闹。”
少年低低笑了:“是啊,这些话我好像也对你说过,真是有趣。”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他负手站在门边。
“我们不一样,你是皇帝,我是贱民,怎会一样?”她始终背对着他,低低笑着肩膀微微耸动:“你要的东西一个月后派人来拿,现在,滚吧,莫要让我再见到,否则,便是死我也不会给解药。”
“你敢!”他怒。
她大笑:“敢不敢你可以试试,只是,你那心肝宝贝禁不禁得起?”
他再次被激怒,直到拂袖而去都未看她的脸。
他以为,很快她会明白,她死了老婆,死了孩子,师兄几乎死绝,师傅不知所踪,暧昧不清的那个男人自身难保,自己又没了武功,让她冷静冷静会明白,这个世上只有他值得她全心全意、全副心思、所有感情、完完全全对待,而后不离不弃!
所以,他以为她难过一阵也就好了,一个月后,等她交出解药,再安慰安抚还来得及,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争吵,每次,不都是以她的退让为结束?!所以,这次也一样,他总有办法让她服软的,至于她对莫小蝶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也总有办法化解的。
他们还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她会想通,而他,会待她很好很好很好!
他甚至开始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盘算着给她怎样一个新身份比较适合,他不怕天下人笑他断袖、笑他养佞臣,可他得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能委屈了她。
离开忘忧阁后,他狠狠扫了眼殊童,在殊童满脸流汗腿软下跪时,他说,好好看住这里,一举一动都要汇报,若再有意外你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还有,膳食衣物一定要充足,再不能怠慢,听懂没?
殊童边流汗边磕头边惶恐地回答,奴知道,奴知道。
第三日,花生在忘忧阁花园里挖了个坑将小眠母子下葬,盖好土树好碑,昏昏沉沉中吐了几口血倒在坟边。
此后的日子仿佛又回归原来,只是,忘忧阁里只剩下花生,翻土种花浇水,再没有人为她割腕流血心痛,除了吃饭睡觉种花,便是靠在坟边发呆,一日复一日。
离坟不远,在某日醒来尽然见到一片绿油油,嫩嫩的叶子随风轻摆,愣了好一阵,她才想起,那日在这里吐了几口血。
原来,开谢花需要心头血才能生根发芽,而占明月一种就是十多年啊,要多少口心头血?难怪文帝走了没多久她也走了,她曾经以为她是自杀,却原来,那是血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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