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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灭蒙盯着他,突然沙笑起来,□□裸的嘲弄,“不错,这人是救了我,你猜是为何?”

乘黄黑袍一颤,长吸了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灭蒙一只脚已入了黄泉,哪还有半点害怕,他甚至更加兴奋,死色的脸泛起了红彤,双瞳血红灼亮,“他要我和你死斗,真是有趣之极,教中竟伏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到如今半点形迹不露,看来赤魃和阿兰朵也得不了好——”

乘黄倏的扑向被吊在半空的少年,袖中飞出暗器割断长索,接住朱厌向外掠去。

“——我等着看你和那贱种先死,下一个就是赤魃——我会用这双眼睛在地狱里看,等着你们一个个来——”灭蒙兀自颠狂的喋喋不休,话语突然中止,石殿迸出一声奇异的轻爆,腐烂的身体化为漫天血雨,追着乘黄激射而来,乘黄反手解下纯黑的宽袍一挡一覆,细碎的血雾迸在衣上,瞬时蚀了无数细痕。

神魔裂解之术最可怕的就是这血雨,只要沾上一星,毒血入体,七日内必会肌肉片片蚀脱而死。乘黄虽然躲过去,心神不见半分轻松,灭蒙必有后手,果然乘黄才掠出弃殿就撞上了两个人。

准确的说,是赤魃和阿兰朵,带着数十名奴卫堵在殿口。

十丈外,还有余下的十余名长老和数千名刀箭上弦的奴卫。

赤魃从头到脚的打量乘黄,宛如见了一个陌生人。

长久以来,乘黄的形象固定为黑袍银面,以至当他一身紧装,显出身形修长健拔,就让人有些认不出的惊异,如果不是银面具犹存,几乎换了一个人。

寒光闪闪的矛箭凝固了气氛,赤魃凝静而严肃,“摘下你的面具。”

乘黄停了一刻,气息冷定下来,“灭蒙已死,你想接着除去我?”

“他留了信,说真正的乘黄已死,被教主宠幸的男奴替了身份,是朱厌的亲父。”赤魃一字字道,空气绷得极紧,挟着雷霆将至的恐怖。

乘黄语气阴森,“他是我所伤,恨我入骨,自会百般设计挑动教中内斗,这般荒诞的理由你居然也信,未免太过可笑。”

赤魃疑心既起,怎可能凭言语消退。“男奴的相貌教中有老人记得,你将面具揭下来,验过不是,我立刻摆酒行大礼赔罪。”

乘黄冷冷的笑,“我早年重伤致使容貌全毁,教中尽知,不想却成了被污的借口。我虽不如你,也是教中祭司,你要我当众自露残颜?”

“你对朱厌确实护得紧,由不得人不生疑。”阿兰朵在赤魃身畔,俏颜带煞,“只要证明了身份,再杀了这小贱种,我们就相信灭蒙说的尽是谎话。”

灭蒙信中道出的太过离奇,阿兰朵初见难以置信,再一想不寒而栗,她本就厌憎血脉低贱的弟弟,而今发觉他与乘黄关联极大,甚至意图染指教主之位,更是生了杀心,哪还容朱厌再活下去。

赤魃已经失去了耐心,“阿兰朵说的不错,你若再推诿,便是自知心虚,休怪我们无情。”

乘黄默了一刻,缓缓道,“没想到区区一封信,轻易煽动至此,罢了。”

眼看他抬起左手去揭银面具,所有人屏息凝神。

冷银的面具略略抬起一线,露出一抹下颔,异变遽然而生。

密密层层围困的奴卫群中突然传出了惨叫,近百人疯一般抽刀乱砍,其他人猝不及防,立刻见了血。惨号频频响起,人群骚动起来,惊惶而溃乱。

赤魃眼尖,见乘黄隐在背后的右手半露,指尖在极快的拔弄铜铃,顿时勃然大怒,也不去理会混乱的场面,正待扑过去,阿兰朵蓦然惊叫起来。

紧随在赤魃身边的奴卫也有十余人发了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神智迷失,胡乱攻向赤魃与阿兰朵,赤魃轻易踢爆了几个人的脑袋,但也被滞了一滞,乘黄趁着混战穿入奴卫群中,几下起落已不见了身影。

第104章 血相替

殷长歌从镇上问到消息,沿着牛车踏出的泥径寻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顺着低矮的屋宇找过去,在一栋屋外叩响了门扉。

门开了,里面现出一抹秀影,他脱口而唤。“师姐!”

一身布衣的正是沈曼青,憔悴的秀颜不复往日神采,意外乍见熟悉的人,她神色微震,不言不语。

殷长歌略松了一口气,“原来师姐躲在这里,让人好生忧挂。”

沈曼青勉强开口,“我想过几天安静的日子,长歌不必忧虑,先回山吧。”

“你突然出走,音讯全无,我怎么放得下。”殷长歌捺住情绪,放缓了语气,“师父也在惦念,嘱我一定要寻到你。”

沈曼青知他不会轻易离去,也不再阻止,任他踏入院内,“师父也知道了?是我不肖,让师门无光了。”

殷长歌从未见过她这般意气消沉,禁不住心痛,“师父说无论你想回国公府或山上均可,不必思虑太多。”

沈曼青避而不答,从泥炉上提起铜壶,倾了一杯热水,“屋里没有茶,委屈长歌了。”

殷长歌哪有心思饮茶,四顾见茅屋简陋,器物粗鄙,更是难过,“那件事是造化之错,与师姐无尤,何必理会他人言语。”

沈曼青闻得话语,自嘲的一笑,“不错,造化之错,他人一甩袖潇洒而去,满城风雨尽落在我身上,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以为圣旨既下,婚约已定;以为觅得佳偶,合府皆欢。

谁知安华公主一纸奏信告了忤逆,满朝文武震惊。

奏信洋洋洒洒的写满左侯长子之过,如何恃功妄为,恣行在外;如何不敬父母,视亲慈为无物。字字凌厉,诉请严惩其不教不悌之过。五刑之属三千,罪莫大于不孝,在律法中不孝被列属十恶之一,这番控诉一旦落实,左侯长子必是声名尽毁。

圣颜震怒,传左卿辞当面斥问,玄武湖畔的别业却已是人去楼空,哪还觅得着半分踪迹。左侯对圣上怒责一概不驳,呈上罪已书,承认犯下失教之过,请命收回赐婚,看样子已不打算再认亲子。

传为美谈的婚约顿时成了一场闹剧,金陵传言纷纷,谑笑者有之,嗟叹者有之,街头巷尾尽在笑话沈国公识人不清,御前促婚,让孙女落入了尴尬之境,这位正阳宫女侠本已过摽梅之期,又横生波澜,今后姻缘更是难期。

殷长歌见她心结难释,劝道,“师姐何必理会那些多口之谈,囿于世俗,自轻自弃。”

“自轻自弃?你可知道左卿辞失踪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些什么?”不等殷长歌回答,沈曼青的柔音多了一份凄厉,“他道无心世子之位,两府结好,不必执于一人。他将我当成什么,将国公府当成什么,竟然这般轻辱!如今我无端被弃,人皆取笑,还有何颜面见亲长。”

殷长歌哑声无言,良久道。“他本是薄情之人,婚事既止,对师姐未尝不是幸事。”

“他既无心,为何不明言拒绝。”沈曼青恨意难平,“我只恨自己不曾死在青龙涎下,生受这番轻贱。”

一提青龙涎,殷长歌反而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左公子大约最初就无意袭爵,否则以他的心智,回府敷衍一二有何难,岂会落了安华公主口实。只不过婚旨已下,再拒便是违了君命,才借着奏告而走。市井流言多半是说左公子狷狂妄行,自毁前程,并未过多的非议其他,师姐不必太过自伤。”

“是我自作多情,是国公府自降身份,这份侮辱是我祖父在御前自己求来的,又怪得了谁。”沈曼青早将事情想过千百次,自然明白殷长歌所言非虚。从头到尾那人何曾有过半分意动,只怪自己蒙了心,看不出风华玉貌下的冷心无情,她禁不住冷笑出来,“是我愚蠢,以为他是可亲近之人,还巴巴的记着吐火罗同行之谊,照拂他的亲妹,舍了命还被人视作贪慕世子妃的虚荣。”

殷长歌见她越说越是意气,忍不住叹气,“师姐有许多事并不知晓,左小姐遇袭另有内情,也不能怪左公子生怨——这原是与本门相关,倒让左府受了牵连。”

沈曼青漾起讽色,“长歌就算怕我想不开寻短,也不必这般生编硬造。”

这些事牵连太深,殷长歌本想放一放,奈何沈曼青执念甚深,他唯有将苏璇与薄侯及琅琊郡主的早年宿怨解释了一番,又道,“青龙涎是冲着左小姐而来,所谋的却是我正阳宫,左公子如何能不怒。幸好薄侯的毒计不曾得逞,否则本门难辞其咎,必会大受牵累。”

殷长歌暗暗叹息,若不是沈国公以为天赐良机,洋洋得意的促下婚旨,局面怎会如此尴尬,尽管世情急转,沈国公气得落了病,沈曼青被众口传议,但比起那些最糟的可能,仍是要道一声侥幸。

沈曼青从未想过竟有这般内情,又想起师父捎话叮嘱她步步留心,秀颜越来越白,柔躯颤了一下,强自镇定。“师叔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左卿辞怎会知道这样多?”

殷长歌低声道,“左卿辞与云落亲近,清楚她一直在寻药,就连疗治你的锡兰星叶与鹤尾白,也是她为师叔耗尽心血,自四海八荒苦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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