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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她立在光照不到的斜檐,并不近前,刻意的疏离很明显,左卿辞停了一刹,俊颜盈出歉意,“我以为此行仅是游山玩水,谁料变故频生,无端牵累了云落。”

苏云落又回复了惜言如金,“可要易容?”

左卿辞淡淡道,“虽不清楚缘由,但既然敌人是冲着我来,我又岂能因怯懦而负了候府的声名。”

无数念头在心中转过,最终苏云落一片沉默。

“至今我安然无恙,全是云落之功。”左卿辞流露出温柔的信赖,足以让最冷情的人动心。

苏云落的回答干巴巴的毫无意趣,“我只依约送到涪州。”

左卿辞取过烛台,柔光溢出窗外,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目。“云落觉得我惹厌?”

苏云落抬起眼,晚风拂动左卿辞的发带,清俊如玉树,她半晌才道,“不是。”

“我视云落为友,不知云落如何看我?”他姿态柔和,话语却是步步相追。

她隔了许久才道,“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但我知道君子不会与贼为友。”

左卿辞的眸子闪了一下,避过话锋反问,“文思渊算什么?”

苏云落说的很平淡,“互为交易,各取所需。”

“可我不希望与云落仅是利益之交。”左卿辞低悦的话语如春柳,一分分旖旎相缠。

苏云落不出声。

左卿辞似乎有些无奈的微笑,“我甚至碰不到你半片衣角,何必如此警惕。”

苏云落终于开口,“我交不起朋友,也不需要,此行是为了回报疗伤,如果你觉得不妥,明日我会随车同行,其他的不必再提。”

飞贼对于白陌而言,是个不甚喜欢但又无法回避的存在。在他看来,左卿辞对她的态度也很奇特,似乎带着一种猎奇的兴致,异常宽容。即使苏云落归来之后明显变得淡漠,与停云水榭初见时无异。

她不再答话,不论左卿辞如何亲切,甚至连目光都避开了接触。

几日下来左卿辞神色未变,白陌却是忍不住了。

一日歇宿,白陌特地接过小二的油灯,引领她至厢房,途中刻意放慢了步子,“苏姑娘,我家公子一向待你极好,受伤时也是不计灵药悉心医治,从无疏怠得罪之处,可是如此?”

天已经暗了,客栈走道狭窄,灯影明灭不定,更形昏暗。苏云落在后方跟着默不作声,白陌越生恼怒。若公子真看上她,白陌第一个觉得不配,但现在百般亲切却被视若如无物,更教他意气难平:“近日苏姑娘连公子的话语都不答,到底是哪里不快。”意气之下,白陌声调都较平日高了三分,幸好走道并无旁人。

大概是被语调震动,身后终于有了回应:“他很好,是我不配结交。”

听起来虽然迹近敷衍,但总算减了白陌三分怨气:“我家公子又不嫌弃你。”

楼板在足下吱哑轻响,伴着她平静的声音,“你是觉得我若稍有良心,就该感激涕零,粉身相报?”

这一言正中白陌的心坎,他不由自主的反诘:“难道不该如此?”

苏云落忽然问:“他为何如此待我。”

白陌一怔,端着油灯一时答不出话。

看不见背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听她淡淡道:“我以前听人说,大凡位尊者对人好,都是要回报的,燕太子丹尊荆柯为上卿,斩美女之手相送,何等礼遇,荆柯无以相报,只好去死了。”

白陌气势瞬时弱下来,隔了一会才辨道。“谁说公子对你好是别有所图,要你回报,就凭你有什么可图的。”

她答的很淡,每个字都让白陌心跳。“你说的不错,我也在想有何可图。”

白陌结舌半晌,终于道,“好歹你也是个女的,或许公子是——”对着这个连正脸都没见过的女人,他实在说不出公子源于爱慕一类的话语,强撑着道,“公子是欣赏你,你怎么不识好歹。”

走得再慢厢房也到了,苏云落手一动,白陌手上的油灯瞬间已到了她掌中,“我当不起,我只是个偷东西的贼,整日东藏西躲,几手功夫也是为了自己保命,受不起好情好意,只想把肝脑留着,不愿去涂了旁人的地。”

白陌彻底哑口无言,直到门在眼前合上才醒过神。他在黑暗中瞪了半天,却再想不出话语,唯有垂头丧气的回房。看着公子,他想将她那番冷情少意的话语上报,又有些气短,最终咽下去什么也没说。

秦尘守在门外,正用一块净布拭剑,见他一脸纠结的退出来,忽道,“不用说了,公子听见了。”

白陌傻住了,不由慌乱起来。

秦尘秀气的脸庞如常,然而每个字都像在兴灾乐祸:“方才公子就在楼梯下方,听得清清楚楚。”

白陌脸都绿了:“公子没说什么?”

秦尘摇了摇头,还剑入鞘,“看来不易。”

白陌莫名其妙:“什么不易?”

遥望了一眼对面的厢房,秦尘几乎有些愉快的期待:“无论公子想要什么,都不易。”

第36章 劫难重

蝎夫人之后很是太平了一阵,不管苏云落如何疏淡,左卿辞仍是温和亲切。凡有美食或珍罕之物必然邀了同赏,苏云落也不推拒,但距离并不因之而近。

随着涪州渐近,林立的山峰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丘陵拔地而起,山头绿意漫野,云带环绕。一条涌动的江水自群峰间流过,波光潋滟,水面扶摇浩荡,两岸山色相叠,点点白鹭翩然来去,让人心醉神驰。

晚霞余韵中左卿辞风流玉立,明逸生辉,成为江畔最炫目的风景。苏云落的视线仿佛被吸住了,不自觉的呆了一刻,直到对方望过来才侧转头,问了一声秦尘:“你会水?”

秦尘正在逡巡地形,眉目一警,“我会,但公子与白陌不识水性。”

四野清平,渔樵暮归,一切全无异样。

随着一声渔哨,宽大的渡船缓缓摆近,一日将尽,这已是最后一班渡船。

说不出是什么缘由,一缕警兆在苏云落心头萦绕不去。江是必定要过的,对岸就是涪州城,云集着赴会的八方武林人士。此次承办试剑大会的沐府就在城中,报出靖安侯府的名号,必能得沐府全力襄助,然而黑暗中的劫杀者,会不会放任他们顺利抵达?

渡船极旧,破烂的地方用木板补了几处,简直让人怀疑会在江心散架,当地村民坐惯了,毫不在意的群拥而上,船老大粗声吆喝,帮助他们将马赶上去,松松系在船尾。

人多马多,船有些挤。

一个稚龄的孩子被母亲搂在怀里,胖手不甘心的挣动,鼻涕口水糊了秦尘一袖。年轻的母亲一边道歉,一边红着脸偷看左卿辞,甚至忘了公公就在一旁抽水烟。老头子不快的板着脸,烟筒冒出一阵阵浓烈的烟气,熏得白陌直咳,只能痛苦的把头扭到一边。

一个脚夫似乎与船夫是邻居,古铜色的手臂帮着摇撸,两人熟稔的谈笑。几只鸡捆着双翅扔在马脚下,时不时咕咕几声,鸡的主人是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叨叨的和旁边的村妇诉说,要去江对岸看刚出生的外孙女。俗世的各种嘈杂浓缩在一条船上,落日映流水,随着江面鳞鳞起伏,显得庸常而平和。

船至江心,苏云落忽然听岸边传来几下极小的水声,她立时警觉起,看了一眼秦尘。

秦尘十分机警,起身将最要紧的包袱挽在身上。

白陌瞧着不对,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秦尘眼瞳收缩,盯着远处的江水低声道:“有人入水,提防凿船。”

彼岸江阔数十丈,轻功再好也难以飞度,苏云落测算了一番,回首见船中谈笑的村民,停了一刻对秦尘道:“你带着他,我助白陌上岸。”她眼角瞥见左卿辞要起身,径直一掌按落,强迫对方又坐了回去。

这动作粗率而无礼,换了平日白陌必然出言相责,但此时势头不对,他只能瞪着眼,看苏云落自货郎身边挤过。到了船弦边,她从袖中取出一包缝衣针,拆开拈出数根细针。

过了半柱香,细巧的手一振,指间的针不见了。

江中传来水响,几团黑影扑腾出水,穿黑色水靠的人攀着船沿跃上,被等候已久的秦尘掌风一扫,未立稳便跌了下去。

其中一个倒在船头,颈上臂上各露出半截针尾,黑衣人用粗壮的手指勉力拔出,低哮一声翻入江中,只余江水飘出的一缕血色淡痕。

船上的村民被剧变惊住了,男人张惶,女人尖叫。船头的往船尾挤,船尾又一片乱,鸡叫马嘶人声杂踏,局面惊惶噪动,混乱不堪。

针不停的射入水中,接二连三的黑影在水中翻荡,秦尘将上船的水鬼尽数逼退,白陌心神紧绷,忽觉船身传来了剧震,知是贼人在叩凿,不由大急。一抬头,苏云落已欺近身前:“船要散了,我把你扔到近岸,或许有伏兵,自己保命。”

话音未落,她扣住船蓬一掀,哗啦一下扯下了整个船蓬,劲力一激,五六块作为支撑的木板飞射而出,落在了浩浩江面上。白陌肩膀一紧被她带起,如飞鸟一般纵跃数丈,落足正在一块飘板上,借力又起,凭浮板之力接连数下近了彼岸,离江岸约数丈之遥,她手腕一抛,白陌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浅滩溅了满身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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