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隐于宅 (清水娆)

“为什么看不见呢？”谢小桃一边喝着，一边饶有兴致地问。是因为那黑色巨蟒太过神秘了，所以不是什么时候想看就能轻易看见的吗？

“因为圣物黑龙盘踞在黑龙潭附近，而那边又是雾巫山最为阴毒的地方，不是寻常之人想要靠近就能轻易靠近的。”这一次回答谢小桃问题的是不听。到底是一个能说话的，回答起来就是比不言方便很多。

谢小桃兀自笑笑，却在心里问着自己，昨天晚上所见到的黑色巨蟒到底是不是不听和不言口中所说的圣物黑龙。

“这么说，你们都没有见过它了？”谢小桃又问。

不言和不听点头。最后，由不听说了一句，“其实，能见到圣物黑龙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以外，就只有圣女才能靠近它。”

“为何？”谢小桃不理解。

“圣女从生下来便拥有与黑龙心意相通的能力，但没有人清楚，她们到底是怎么就可以与黑龙做到心意相通的。”不听认真地说，稍一沉吟，复又张开了嘴巴，“这可能和二十五年一次的龙祭有关系吧。”

“龙祭？”谢小桃是第一次听说，甚至在书中，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龙祭，跟黑龙蜕皮有关系。每过二十五年，黑龙便会蜕一次皮，蜕皮之后便要吃人，为了表示雾巫山子民对黑龙的尊敬，通常情况下，会把雾巫山身份尊贵的女子送到黑龙潭去。不言用手指比划着，比划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是停了下来，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复述。

谢小桃看出了不言的犹豫，却还是想要问清楚，“身份尊贵的女子，你指的是谁？是圣女？”

不言皱着眉头，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是，也不完全是。通常被献祭的女子都是前任圣女。她们在完成了生育和传位的使命以后，为雾巫山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向黑龙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啪——”

谢小桃手中的瓷碗落了地，她就那么僵硬地愣在当场，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弯下身子，去捡瓷碗的碎片，不想竟然划伤了手。霎时，殷虹的血便是沿着手掌上的伤口落了下来，落在那清清的参汤残迹上，绽放出一朵好看的红花。

“姑娘小心，这些事情还是叫奴婢来吧。”见着谢小桃受伤，不听赶忙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片，生怕那些尖锐的东西会再一次伤到谢小桃。

而不言则是从一旁取来了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开始小心翼翼地帮谢小桃处理受伤的伤口。

谢小桃并没有拒绝，只是任由不言去做那些事情。“那些被送去献祭的圣女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吗？”

不言手上动作停滞下来，对着谢小桃摇了摇头。据她所知，那些被送去献祭的圣女真的是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谢小桃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雾巫山的圣女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似乎从出生时就注定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这一片雾气缭绕的山麓。

或许是看出了谢小桃的反常，不听只以为谢小桃是被刚刚的事情给吓到了，便是体贴地安慰道：“姑娘也别担心。在雾巫山上，就只有黑龙一条巨蟒而已，通常情况下，它是不会出来伤害别人的。”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却是不知道这样其实是弄巧成拙了。

谢小桃愣愣地看了看不听，转而默默地垂下了头，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如果说，雾巫山上只有圣物黑龙一条巨蟒的话，那一定就是昨晚她所遇见的那一条了。可直到现在，谢小桃都是无法把它和那靠吃人恢复体力的怪物联系在一起。明明昨天晚上她所看见的巨蟒是那样的友好。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它，要带药材来帮其治疗呢？

见着谢小桃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了，不听便是狠狠剜了不言一眼，似是在责备其又是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明明都已经成了哑巴，却还总是要多嘴多舌。

……

“你伤害过其他人吗？”

又是新的一夜，按照约定，谢小桃偷偷来到了那个隐蔽的洞穴，开始帮那黑色的巨蟒进行疗伤。

虽然听说了龙祭一事后，她几乎惊讶得说不出来话，但想到那毕竟是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就还是跑来了。

那条黑色巨蟒却好像并没有听懂谢小桃的问题，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那憨头憨脑的庞然大物，谢小桃想笑却又偏偏笑不出来。她明白，在她面前的，毕竟是个异类，吃人是天性使然，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是因为脱皮导致身体太过虚弱，它一定不会去做攻击他人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般亲近的举动了。

可不管怎样，终归是残杀了他人。光是这一点，便是谢小桃所不能接受的。

“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而已。来，我先帮你看看伤吧。”谢小桃是这样想的——如果伤口有所好转的话，她最多也就再来两三次，便不想再和这畜生有所接触了。

说完，她低下了头，去检查黑色巨蟒的伤势，不想却是发现蟒蛇的伤势竟然比昨天还要来得严重许多。

谢小桃略略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是药草有问题吗？”一边问着，一边忍不住用手去碰触那伤口来。

那条黑色巨蟒因为承受不住，开始猛地晃动起尾巴来。这一举动，着实是把谢小桃吓得不轻。她跌坐在了地上，受了伤的手掌在与地面接触以后，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

“啊……”谢小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白色绷带，果然，又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画面。她只是缓了片刻，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瓶，准备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出来，替巨蟒疗伤，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她的血先一步落在了那硕大的伤口处。

可是，令谢小桃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的血碰到巨蟒伤口的时候，那伤口处竟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看起来就好像要愈合了似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谢小桃闹不明白，“难道说雾巫山的圣物黑龙和圣女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关联吗？”她想，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是准圣女的血液，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想通这些以后，她便是有对着巨蟒的伤患处挤了一些血出来。奇迹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巨蟒身上的伤口慢慢变小，很快就变成了快要愈合完全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谢小桃也总算是放下心来，“好了，你的伤再养一段时日就可以完全好了。明天开始，我便不会再来了。”人畜有异，她也不想再和这巨蟒苦苦纠缠下去了。

这一次，巨蟒好像是听懂了，用头摩挲起谢小桃的脸颊来，好像是不舍得，抑或是在哀求，哀求着她不要离开。它用头拱了拱谢小桃的身体，又指了指前方，一直重复着做了很多遍。

谢小桃觉得巨蟒是打算跟自己说些什么，便是试探着问：“你想带我去一个地方？”

巨蟒弯了弯脖子，又指了指前面。

算了，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就跟着它去好了。谢小桃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好，你带路吧。”

声音落下，巨蟒便像是昨晚一般，摇晃着身子，在前面领着谢小桃向着目的地前进着。

他们来到了一处洞穴，洞穴顶部并没有完全被山石封死，所以还会有月光透进来，不至于显得太过黑暗。

谢小桃紧紧跟在了巨蟒后面，直到巨蟒停下，她才停了下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奈何，还没有等她把话说话，就被余光无意间掠过的景象惊呆了——在洞穴的边边角角处竟然堆放了无数人的骨头，白惨惨的，叫人毛骨悚然！


775遗体残骸

惶恐是自己看错了，谢小桃又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石壁下面的确是一堆又一堆的白色遗体残骸。

这是……这该不会是面前的这条巨蟒吃下去的人吧？

这是谢小桃此时此刻的想法。她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面前的那条巨蟒，纵然她的表现还如以往一样的镇定，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也是不觉浮出了些许的害怕，同时还有几分怨怼。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异类就是异类，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再如何的通人性，也是要吃人的。

谢小桃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跟着巨蟒走了进来，“现在，你打算把我也吃了吗？”

巨蟒歪了脑袋，好像并没有听懂谢小桃的话。

谢小桃呵呵一笑，既然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方才的恐惧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得坦荡许多。

巨蟒依旧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小桃，似乎是在捉摸谢小桃为什么会突然就笑了起来。观察了好一阵子也是没有研究明白，便是放弃了，继续扭动着身子，向着前面缓缓爬行。

谢小桃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跟着那巨蟒又朝着洞穴深处走了起来。她想：就算是死，也要弄清楚有多少人可以陪伴她。这样也总好过于做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