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接连下了三天,疏导通道就开了三天,罗夫河的水位已低于警戒线两尺了。泄洪通道修建得不错,洪水通过时排山倒海,只摧毁了一处设施。
三天之后,雨停了,海诚下令失修被摧毁的一处通道,又来驿站报喜。
范成白也来了,听海诚一说,少不了一番恭贺,还说要上书皇上为他请功。
“海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六皇子很亲昵地碰了碰海诚的胳膊。
海诚赶紧施礼道:“请钱王殿下教诲,下官洗耳恭听。”
“那本王就不跟你客气了。”六皇子扫了萧梓璘和范成白一眼,才道:“临阳王和范大人都拟了折子,要向工部说明罗州府治河的经验,还要向皇上给你和令爱请功。这份功劳着实不小,赏赐自然不会少,本王就想问你们父女二人好意思独占功劳吗?还有,疏导通道占了你们家五百亩地,要赔你们家一万两银子呀!”
“下官惶恐,下官愚钝,请殿下明示。”海诚擦了擦前额的细汗,又说:“位于罗州城东三十里的庄子是贱内祖传的私产,大概有一千多亩良田。因贱内庄子里泄洪措施建得好,这个庄子一直旱涝保收。此次小女制定治河之法,也结合了庄子的实际情况,跟贱内取经不少。罗州城东部建疏导通道利用了庄子原有的设施,占了庄子五百亩土地,一亩核价十两,也是正常价,加倍也是……”
六皇子啐了海诚一口,冷哼道:“跟本王装糊涂是吧?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海诚不是笨人,可让六皇子一绕,还是迷糊了。六皇子质问他们父女是否好意思独占功劳,他们父女没想占功,是范成白和萧梓璘要给他们请功。六皇子又提到官府加倍赔偿周氏一事,这也是提前商定好的,明明白白,他没有徇私。
“海诚呀海诚,你真是不聪明,唉!非逼本王跟你明说。人家临阳王负责督办华南省治河,就算人家跟你忙活只是为了积累经验,不占你的功劳。人家范大人是新任的河道道元,治河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居功,你也不能……”
“你也不能忘了钱王殿下呀!”萧梓璘和范成白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又互看一眼,摊手摇头。海诚不笨,可他不知道六皇子是又贪功又贪财的人。
海诚恍然大悟,萧梓璘和范成白都是做实事不争功的人,六皇子跟他们可不一样。好在六皇子心眼不小,直接跟他明说,总比他不开窍,暗里给他穿小鞋强。
“下官愚钝、下官愚钝。”海诚抹去额头上了的冷汗,心中暗叹,这六皇子可真是个小人,也是个真小人,这功抢得不含蓄、不高明,这才把他绕住了。
六皇子冲海诚挑了挑眼角,说:“你光承认自己愚钝不行,还要说怎么治疗你的愚钝。临阳王和范大人都在场,让他们也听听,别说我自恃身份要挟你、欺负你。还有,你夫人拿到那补偿的一万两银子就不觉得扎手?她好意思独吞?”
海诚愣了片刻,说:“下官回府就写奏折,向皇上禀明治河之法是小女受钱王殿下提点才想出来的。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饱受争议,又是钱王殿下力排重议,鼓励下官拿罗州府一试。治河之法能得以推行,为民解忧,都是钱王殿下的一片苦心。有朝一日罗夫河水患根治,钱王殿下功不可没,下官请皇上嘉奖殿下。”
“海大人客气了,看海大人这么有诚意,本王就不推功了,哈哈,恭敬不如从命。”六皇子抢功不避嫌,根本不在乎萧梓璘和范成白有色的目光。
“好说好说。”海诚不敢再跟六皇子客气,就怕他顺杆爬。
六皇子嘬了口茶,说:“自今日起,不管人前人后,你都要说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是我让你推行的,就连开闸放水你也是听我号令的。你夫人独吞一万两银子虽说很贪婪,本王就不跟她计较了,皇上赏赐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海诚看了萧梓璘一眼,才点头答应,“知道知道,下官谨遵钱王殿下提点。”
这六皇子不只抢他的功,连临阳王的功劳都敢抢,还丝毫不避讳。临阳王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做为官阶不高的臣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
功劳被抢,谁也不甘心、不高兴,可六皇子身份尊贵,也是不能得罪的人。
萧梓璘看了看窗外西斜了日影,笑道:“海大人,你要记住钱王殿下的话。”
“多谢临阳王殿下提醒,臣谨记在心。”
“好,卫生,通知厨房置办酒菜,本王和范大人要为钱王殿下和海大人庆功。”
卫生接到萧梓璘眼色暗示,会意点头,应声施礼,出去传话了。
酒菜刚摆好,几人分宾主入席,刚要吃喝,就听到门外传来吵闹之声,而且越来越近。到了这座贵人居住的院子,也没人阻拦,一路畅通就进来了。
“海诚,你这个损人利己的小人,你公报私仇、卑鄙无耻,你给我出来。”
听出叫骂者是苏泰,海诚很吃惊,赶紧入下筷子迎出去。驿站里住了两位王爷,还有御前红人范大人,苏泰找到这里指名道姓骂他,不让他难堪难受吗?
“苏兄,有话好好说,两位王爷和范大人都在房里,你与我吵闹,切不可冲撞了他们。”海诚迎到了中间的客厅,才挡住了气势汹汹的苏泰。
海诚和苏泰本来私交不错,因苏宏仁闹出那档子事,海诚极力克制,表面两人关系如旧。可今天苏泰进门就骂,丝毫不留脸面,令海诚迷糊,也很恼怒。
苏泰气昏了头,都不管不顾了,“我跟你有什么好说?你……”
“苏大人,有什么话屋里说。”萧梓璘亲自出来迎接了。
“参见临阳王殿下。”苏泰见萧梓璘对他很客气,心里舒服了一些,狠狠瞪了海诚一眼,给萧梓璘行跪拜大礼,“求临阳王殿下为历州府数万子民做主。”
“起来,屋里说。”萧梓璘冲苏泰抬了抬走,就进屋了。
苏泰冲海诚重重甩了甩衣袖,跟着进去了。海诚叹了口气,也慢腾腾进屋。
进屋之后,苏泰再次下跪,求萧梓璘、六皇子和范成白为历州府子民做主。
听他一说,众人才知道他是为罗州府开闸泄洪的事而来。历州府在罗州府下游,山脉不高,地势平缓,所辖七县四郡受罗夫河水患影响不大,往年灾情最轻。
可今年罗州府通过疏导通道开闸泄洪,致使下游的历州府境内罗夫河水位暴涨成灾,加上连日暴雨,引发了洪灾,七县四郡都灾情告急。好在官府百姓都有准备,人员伤亡不多,但田地房屋毁坏不计其数,损失异常惨重。
往年罗州府灾情最重,今年却没被水患侵扰,而历年灾情最轻的历州府却遭了重灾。苏泰这历州知府心急火燎,到罗州来找海诚,就是打架发泄来了。
“海大人,你都听清楚了吗?你该给苏大人一个交待才是。”萧梓璘给海诚使了眼色,又道:“罗州府未遭灾,你大功一件,但也不能贪功推过,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谨遵临阳殿下教诲。”海诚冷静片刻,才说:“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是小女得钱王殿下提点想出来的,这是钱王殿下勇于推陈出新的最好见证。我等都认为施行此治河之法很冒险,也是钱王殿下力排众议,要拿罗州府做试点。钱王殿下身先士卒,亲自开闸放水,才使罗州府不受洪灾……”
“海诚,你什么意思?你怎么都推到本王身上了?”六皇子拍案而起,触到萧梓璘和范成白别有意味的目光,又轻哼一声,悻悻坐下了。
那会儿,他抢海诚的功劳,萧梓璘和范成白都一声不吭,原来有一个万年巨坑等着他呢。他这叫什么?这不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海诚冲六皇子施礼道:“殿下,下官实话实说,敢问殿下……”
萧梓璘笑了笑,说:“海大人,时候不早,你该回府写奏折为钱王殿下请功了。治河之事你要如实奏报,若敢贪钱王殿下的功劳,本王第一个不饶你。”
“下官谨记,下官告退。”海诚向萧梓璘深施一礼,赶紧溜走了。
别看苏泰是文官,却不软弱,尤其关系到切身利益,逼急了不拼命才怪。六皇子既然抢了治河之功,如今有了过,他也要一并担当才是。
苏泰之所以如此大胆,敢当着萧梓璘、范成白和六皇子来跟海诚闹,就是因为他占理。保住了罗州、淹了历州,海诚确实没法交待,何况两家又有了过节。
海诚已脱身,六皇子怎么跟苏泰交待,就不是他该问该管的了。今天他躲过一劫,应该好好重谢萧梓璘,这正是一个交结临阳王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萧梓璘、范成白和六皇子怎么安抚的苏泰,海诚不得而知。他只听说第二天一早,六皇子就和苏泰起程去了历州,这回可是被逼着实打实去地治河了。
被冲毁的疏导通道修筑完毕,海诚亲自验收之后,又带人把两岸的堤坝和疏导通道检修了一遍。确定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重大灾情发生,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罗州府的公务安排妥当,就带汶锦到各处巡查治河了。周氏不放心汶锦跟海诚出门,就跟他们同去了,海诚又把海珂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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