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卿 (美宁)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百里稼轩和含樱两个人，呼吸相闻。
　　百里稼轩一语不发的走到含樱身边，看看她，然后弯腰双臂一伸，不由分说把她从圈椅上抱起来，含樱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刻，百里稼轩已经坐在椅子上，把自己放在他腿上。
　　“大帅？”含樱有些慌，却发现百里稼轩只是搂着她，静静的不说不动。
　　含樱也安静下来：这一次，无论查出幕后主使是谁，几乎百分百都会牵连到百里稼轩的某房妻妾，除此之外，还搭上一个对百里稼轩有救命之恩的林飞仙，这种结果，让身为一家之主的百里稼轩，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受。
　　“我发电报，让连昊然回来吧？”
　　两个人静静待了片刻，百里稼轩忽然闷闷的开口。
　　“为什么？”含樱下意识的反问，接着住了口——此前的锦秋湖官邸里，除了几乎不出现的四姨娘陆静雅之外，梅夫人、五姨娘汪嘉惠、七姨娘谢琳曦都有军方背景；自己和八姨娘朱乐珊出身普通人家，六姨娘林飞仙出身戏班子——有势力的妻妾和没背景的姨娘恰好一半对一半。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朱乐珊被软禁，林飞仙被逐出府，自己也风波连连，难怪百里稼轩会冒出召回连昊然的话——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内宅里，没有背景的姨娘，被人算计、束手挨打的时间多。
　　“海上颠簸，他们现在还没到法国吧？”含樱装作浑然不知百里稼轩心思的样子，笑着埋怨：“您接着又要召回他们，真是主子一句话，奴才跑断腿，您不体谅连大哥，好歹也得体谅秀珂刚刚怀孕，需要静养啊！”
　　“也是！”百里稼轩一时的软弱已经无影无踪，笑着开口：“好！且待他们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国内我也能收拾的差不多了，再说回来的话。”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顿：“上周三裘锦泽忽然给我递上辞呈，说要回家侍奉年迈双亲——听说他夫人有好一阵子不往这里跑了，是吃了你的排揎？还是让朝梅收拾了？”
　　含樱微微愕然后，掩口一笑，把那天的狭路相逢说了一遍，百里稼轩看她眉目生动，带着小儿女的义气之争，不由又气又笑：“这府里我再不整治是真不行了，连你都开始仗势欺人啦！”
　　含樱被他说的脸红，起身赔罪：“妾身一时气不过，行事鲁莽了，请大帅责罚。”
　　百里稼轩坐在椅子上，笑着伸伸懒腰：“回头再收拾你们，今晚啊，先让我把那个敢捋本帅虎须的洋鼻子收拾了再说！”

　　☆、外交如战场

　　农历六月十七，傍晚，微晴欲雨，平日里到了这个时间就热热闹闹的锦秋湖官邸内宅，今日显得分外的安静——下午的时候，六姨娘林飞仙突然传出得了重病的消息，据说药石无灵，因此被紧急送到云居山清音庵带发修行，以求能带病延年。
　　接着，大帅百里稼轩让人送了一封信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美利坚国的特使汉密尔顿先生就匆匆登门，求见大帅百里稼轩，他到来后，没有像以往一样被请到客厅奉茶，而是被担任翻译官的黄副官直接引到了百里稼轩的溪山书屋。
　　从汉密尔顿先生到了溪山书屋后，往来此地悄悄打探消息的仆妇明显多了起来，内宅的几位姨娘，都忧心忡忡的等待着从溪山书屋那边传出最终谈判的结果——无论是大帅百里稼轩翻脸大怒，还是金发碧眼的汉密尔顿拂袖走人，最终的结果，恐怕都是把美利坚国的支援推向其他派系……
　　在汉密尔顿特使进门的前一刻，百里稼轩并没有让含樱退下，而是打开书屋的一个暗室让含樱躲了进去——郁结了一肚子闷气的大帅百里稼轩，也准备让含樱看着自己怎么“收拾”汉密尔顿了。
　　汉密尔顿随着黄副官进了书屋，就提出今日不需要黄副官翻译，他用颇为流畅的汉语提出自己可以直接和百里稼轩进行沟通，见他坚持，百里稼轩也就摆手让黄副官退了出去。
　　“尊敬的大帅阁下，鄙人为自己的行为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黄副官一出门，汉密尔顿就手按胸口，深深鞠了一躬——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六姨娘林飞仙被遣送出府的消息，明智的没有再去多做什么解释，而是一开口就道歉：
　　“我们西方人比较浪漫，我又对林小姐的歌舞技艺非常欣赏，借用你们东方人一句话——惊为天人，以至于给大帅阁下造成了不必要的烦恼，鄙人再次致歉。”汉密尔顿说着又鞠一躬：“如果阁下允许，请将您手中所谓‘我感兴趣的东西’交给我，我将尽快离开曦城，以免阁下反复见到我，产生更多的烦恼。”
　　百里稼轩对汉密尔顿名为道歉、实则暗含“你若纠缠，我就离开曦城、和其他势力合作”的威胁并不恼怒，反而猫捉耗子一般笑道：“说到浪漫与否，据说我国可能是最保守的国家之一，不像西方人浪漫，甚至比不上远东人热情，特使阁下也是这样认为？”
　　汉密尔顿特使打个哈哈：“这个……还是借用贵国一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嗯，”百里稼轩一边拆卸一把精巧的塞弗－勃朗宁M1928原型枪，一边微微一笑：“稼轩一介武夫，没有出过国，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过说给我这话的人，想来特使阁下也听过，是我的一位义弟——‘富甲曦城’连昊然。”
　　“哦，是连先生。”汉密尔顿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百里稼轩用非常熟练的手法，把手里的勃朗宁枪拆散，又看也不看的信手组装起来，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对，昊然早年随他叔父留过洋，常告诉我们一些奇闻异事，比如英国前国王爱德华八世不爱江山爱美人，最终逊位的故事；又比如党派之争也如同我国，十分厉害等等；对了，两个月前他作为商务部副部长，又出洋考察西方银行体系，想来这次能带回来更多奇闻异事……”
　　身在密室的含樱，和留在书屋的汉密尔顿都还没揣测到百里稼轩为什么要长篇大论的说这些话的时候，百里稼轩突然话锋一转：“哦，前几天收到昊然来电，说在西欧考察一圈后，发觉还是美利坚国的国势最为强盛，各项新兴事业发展也最为快速，因此决定再去贵国考察——特使阁下家乡好像是在伊利诺斯州是吧？”
　　“是，春田城。”汉密尔顿有些结巴的开口，脸上的颜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特使阁下和夫人久居异国，家乡亲友肯定惦念不已，因此，我特意嘱托我国使团近日途径伊利诺斯州时，一定要登门拜访，送上特使阁下和夫人的最新消息。”
　　百里稼轩话音未落，身在密室的含樱就听到外面“哐啷”一声，那位汉密尔顿特使慌忙之下起身，竟然带到了身后的椅子。
　　“大帅阁下……”汉密尔顿特使的语调慌乱中带着些阴沉：“您未免太过周到了……”
　　“我国有句诗叫‘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想来人在异国，家乡妻儿惦念，古今一理，东方西方也人同此理，”百里稼轩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但“咔咔”的声音，显然还在拆卸把玩着那把□□。
　　含樱躲在暗室，不由掩嘴暗笑起来，已经猜到百里稼轩要做什么文章。
　　“哦，稼轩失言了！”百里稼轩突然一笑：“特使阁下的子女虽然在国内，夫人倒是就在身边的，不至于两地相思。”
　　书屋里安静了下去，含樱听着似乎有人扶起了椅子，过了一会儿工夫，才听到汉密尔顿的声音：“我不明白……不明白您的意思……”
　　百里稼轩似乎又笑了一声：“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像爱德华八世那样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西方贵族，是不是特别多？”
　　汉密尔顿沉默了一会儿，勉强回答：“因为像爱德华八世这样的人非常少，所以他的传说才能飘洋过海，传到您的耳中。”
　　百里稼轩“哦”了一声，又接着问：“不知特使阁下何时准备离开曦城去江北？稼轩还要略备乡仪相送。”
　　汉密尔顿面色沉沉的，明白百里稼轩已经知道了他身负国家使命，却在远离家国的异乡缔结露水情缘的秘密，也就不再提什么离开曦城的日期。
　　“特使阁下是还没定好日期吗？要不要稼轩帮您权衡一下？”百里稼轩还是温文尔雅的声音。
　　“我很乐意听从大帅阁下的意见。”汉密尔顿语调沉沉的回答。
　　“曦城七月上旬，紫林寺的石榴花开的最好，特使先生不妨等到石榴花期过了，再前往江北，您觉得如何？”
　　“大帅阁下！”汉密尔顿听百里稼轩的意思，竟是要一直将他扣到七月中旬，不由拍案：“鄙人七月二十日之前，就要向国会汇报我的访华结果！”
　　“哦？”百里稼轩微微一笑：“特使阁下不必着急，我届时可调派专列护送您，从曦城到何帅所在的孟固，三天时间即可到达。”
　　“我不明白，大帅阁下为何认为您能左右我的行程？”惊怒过后，汉密尔顿的声音也安定下来：“请不要忘了，我是美利坚国的特使，我代表的，是美利坚国，我为之服务的，也是美利坚国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