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一直关注前线战事,与玉斐少爷也情如母子。”塞雪微微迟疑了一下:“连公子对静园很关照,所以虽然外面烽火连天,但静园还算安泰。”
百里稼轩没再说话。
“姨娘腿脚不便,加之明日十五,预备大帅要宴请府中众位主子,所以就今晚在月季花园中恭候大帅。”塞雪见他听到连昊然的名字后就不说话了,心里有些不安,没话找话又说了一句。
“嗯,”百里稼轩随口应了一声,语调里带了一点笑意:“今晚我听她安排,明日她听我安排就好。”
塞雪这才放下心来。
一踏进月季花园,一阵淡淡的月季花香就随风袭来,在两人周身浮动。出乎百里稼轩的预料:花园中并没有灯火通明,只是一片静寂。十五的圆月清辉流转,月色下,满园的月季静静吐露着芬芳。
百里稼轩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姨娘在凉亭处设宴恭候大帅。”
百里稼轩看塞雪一眼,微一沉吟,举步向凉亭处走去。
待到了凉亭附近,果然看到一张黄花梨桌子,两侧各一个春凳,迎面摆在□□中央,正对凉亭,桌畔却没有人。
百里稼轩也不着急,负手而立,微微笑着看向两侧花丛,等着含樱出来迎接自己。
霎时间,两队琉璃宫灯从两侧□□中列队而来,连成一串不算灯火通明、却也柔和隆重的细细火龙,像两串红色的珍珠链子一般,雁翅形两侧排开,持灯人一起蹲身,悄无声息的向百里稼轩行礼。
“大帅请入座。”塞雪侧身弯腰,伸手指使面向凉亭的凳子。
百里稼轩微微一笑,走过去坐下,颇为好奇的看着凉亭中,那里黑黝黝的,但依稀可见空无一人。
“姨娘说,月色晴好,正该踏月舞蹈,为大帅助兴,还请大帅不要见笑。”
塞雪说完,轻轻拍了两下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两队宫灯,竟依次熄灭了,花园中恢复了一片清幽。而且在刚才灯光亮过之后再复归黑暗,更显得安静无声,间或有一两声虫子叫声传来,平添几分野趣。
在最后一盏灯熄灭的同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遥遥传来,打破夜的寂静。
凉亭边那几株半人多高的月季花,伴随着笛声,竟渐渐透出了柔和的光芒。
笛声越来越欢快,伴随着乐声的节奏,四个广袖飘飘、身上利落打扮的小姑娘从月季花后应声而出,舞动衣袖踏月而歌:“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虽然唱的是离愁别绪,却掩不去曲调勃勃青春的欢乐,女孩们舞姿欢快,广袖飘拂如回风舞雪,脚步越来越快,并渐渐向凉亭靠过去……
在她们簇拥到凉亭前的一刹那,一阵清凌凌的琴声响起,笛声顿时一转,给琴声伴奏,四个女孩如四片花瓣聚在一起,水袖轻扬,一阵淡淡的烟雾从她们袖中挥出,晴朗的月色似乎都朦胧了几分……
下一刻,百里稼轩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只见烟雾散去后,在四个彩衣女童的中间,靠近柱子的地方,花枝掩映里,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盈盈而立,她像鲜花中亭亭玉立的花蕊,身上的衣裙似乎能反射圆月清辉的光华,回眸一笑,光彩流转,整个昏暗的凉亭都为之一亮。
“梅花雪,犁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女子边歌边舞,她身子轻盈,脚尖点地,似乎随时会飞升而去,如果说刚才的上半阕曲子在少女们唱来欢快引人一笑,她的歌声,却像江南四月氤氲的雨丝,情人间柔和的呢喃,又如同一场春梦,梦中人醒来之后,带着淡淡的彻悟和娇慵的回味……
百里稼轩忽然震惊的站了起来!那花丛掩映中的女子虽然舞步轻盈,身姿柔婉,但身形却熟悉无比——不是已经左腿中枪残疾的文含樱又是谁!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伴随着琴声变的空灵,两个彩衣童子打扮的少女从凉亭深处舞之蹈之,哼唱着曲子出来,彩衣童子与彩衣少女嬉戏舞蹈,情窦初开,一派美好,含樱则舞姿舒缓,遥遥注目百里稼轩,一笑倾城,似乎想到了他们在圣德女中月季花园中的初见……
夜色中月季花的香气越来越浓,甚至有零星的花瓣从空中飘落,花瓣渐渐增多,百里稼轩下意识的捻起一枚,却入手冰凉,没等他仔细看,剔透的花瓣已经化成晶莹的水滴,在他指尖映射着月华闪烁……
琴声,笛声,歌声渐渐淡下去,彩衣童子和少女簇拥着含樱,渐渐向凉亭深处的黑暗中退去,只剩漫天花雨,从空中飘落……
百里稼轩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向凉亭。
一声轻呼,人群簇拥中的含樱已经被他拉住:“樱儿别走——!”
含樱身子一晃,却没有倒在他怀中,百里稼轩凝眸细看,才发现含樱身上有薄的几乎肉眼看不到的轻纱缠在腰上,轻纱的两端在两个彩衣童子打扮的女孩手中——原来,是她们帮助含樱稳定身形,翩翩起舞。
“前面她们没出来时我没倒,是把我事先绑在柱子上了,用月季花挡住。”含樱眨眨眼睛,不等百里稼轩发问,已经笑着回答。
百里稼轩小心翼翼的解开缠住她的薄纱,把她抱在怀里:“很美……”
“你说过,像看看我跳舞的样子,可惜,只能这样简单跳了。”含樱笑着开口,双眸中却隐隐有泪光浮现。
“很美!”百里稼轩再重复一边,终于朗声笑起来,抱着她走出凉亭:“今晚我给樱儿斟酒,樱儿真美!”
☆、拼却醉颜浓
这一晚,含樱巧笑嫣然,酒到杯空,似乎之前两人之间的种种波折都抛到了脑后。到后来,她干脆拿筷子敲着身前的越窑碗碟,吟唱起圣德女中的校歌来。
塞雪侍立在旁边,本来还偷偷拽含樱的衣袖怕她失态,后来见百里稼轩丝毫不以为忤,也喝的畅快,素性就悄悄挥手,示意跳舞的女孩子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下,让顾妈回去熬醒酒汤,只留下自己和梅子在一旁倒酒倒茶服侍。
“爹爹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对大和民族的恭谨自律念念不忘,还曾经开玩笑说等我从圣德女中毕业,一定要带到日本去,看看日本的女子多么温婉贤淑,男子多么威严……”几杯酒下肚,含樱已经醉眼坨红,冶笑盈盈的看百里稼轩:“……都怪你!我连圣德都没毕业,更没见到日本的樱花,就给你拐回来啦……”
“嗯嗯……”百里稼轩比她喝的还多,也有些酒意上头,闻言又喝了一杯酒,才摸摸自己的腮:“像我这种武夫,当时怎么就是拐回来,没直接抢回来呢……也难怪,和天南那小子一块见了你,就觉得他也对你有意思,我就想,一定得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才算赢了那小子……”
“夏天南?”听到这个名字,含樱脑子清醒了一瞬:“你们后来怎么会……你们当时很好的啊,我一直记得第一回见到你们,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嬉笑亲和,站在那里看着成队的女孩子指指点点,那些女孩也笑着打量你们……你称呼他天南,我就想你是谁?夏家的门客?你没有下人的谄媚,可是又没听说他有兄弟啊!”
“我们是从小亲如兄弟,”百里稼轩神色有些黯然:“难得年级相仿,家世又相仿,仲轩稍小点,玩不到一块,昊然性子闷一些,只有天南,我们俩比着赛的看谁能捣蛋……有一回我们俩把夏伯母珍爱的一块翡翠打碎了,夏伯伯虎着脸问我们谁干的,结果他说‘稼轩!’,我说‘昊然!’,说完俩人就傻眼了,马上改口,这回他改成了‘昊然!’,我跳着喊‘天南摔的!’——然后,我们俩都被老爷子给揍了一顿,第二天,还吃了昊然好几个白眼……”
含樱伏在桌上,边听边笑。
“至于后来……哪来那么多后来……”百里稼轩把一个酒杯“啪”的摔在地上:“只是长大了而已,都长大了……这浩浩中华,四万万百姓,只需要一个家族、一个人领导而已!”
话虽说的决绝,他的神情却有些寂寥,怔了片刻,低低头,且吟且唱:“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含樱已经醉的不清,含含混混的接着念完,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百里稼轩看着她的样子,哈哈一笑,过去一把抄起含樱来,脚步有些晃悠的往外走。
塞雪和梅子忙上前去扶,百里稼轩闪开她们:“我自己的人,谁也不许碰!”
说着,他脚步虚浮的往前走,塞雪和梅子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听百里稼轩边走边自言自语的嘀咕:“都等了半个月了……怎么又给灌醉了呢!嘿……”
两个小丫头互看一眼,都是脸色红红的,想笑又憋着。
等回到惜春轩卧室,百里稼轩额头也已经一层薄薄的汗,喝了一碗塞雪端过来的醒酒汤,就摆摆手:“你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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