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很少见她这样冷冷的说话,当下不敢再多说什么,但回到下人房,倒是忍不住偷偷笑着对顾妈开口:“咱家姨娘说句不太尊敬的话,平日里闲散惯了,是尊好好菩萨,要是屏翠楼那位不知好歹再啰嗦,让咱们姨娘拿着她练练手倒也正好!”
顾妈想想八姨娘朱乐珊那性子,也忍不住叹口气:“这位八姨娘真是,要是不吵不闹,或许大帅还怜惜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洋人接生的事也就揭过去不提了。偏偏别人还没吵嚷,她自己倒是揪着不放,一遍遍拿出来说,生怕大帅忘了这事吗?!”
梅子掩嘴一笑:“一样米养百样人呗!就是有仗着貌美如花脑子不开窍的,顾妈你可怜她有什么用!”
两人说归说,到了含樱跟前,也都不敢再提这话题,含樱事后也没再提过,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尽管每日里照常安排人往圣心医院送汤送水,但是含樱却自己绝对不去探望,甚至连身边的心腹如梅子等人也不让去慰问八姨娘了。
因为刚出生的孩子和八姨娘都还在圣心医院休养,因此这日的“洗三”典礼,应邀而来的众家夫人都只是送上礼物,冲着含樱和五姨娘汪嘉惠说几句道贺的话,然后竟没有一个提起去圣心医院看望八姨娘朱乐珊的,用过午膳,众家夫人就都散了。
晚上的时候,五姨娘汪嘉惠回到自己的盛惠轩,听贴身丫鬟玉禾来禀报:众家夫人送的礼物已经检点完毕,都是一些常见的金镯、金项圈之类,镶嵌宝石的甚少,做工没有特别出挑的,分量也都不重。
五姨娘汪嘉惠本来触景生情,对自己身子还没有消息、比自己小的八姨娘却先生了孩子而有些不痛快,这会儿听玉禾如此禀报,心里一口气总算顺了一点,忍不住嫣然一笑: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生了个不带把的女娃娃,又闹出这么大风波,外面有点眼色的人家,也知道用不着过分讨好!”
玉禾见自家主子心里一痛快,连什么“带把不带把”的村话都说了出来,忙笑着凑趣道:“这些夫人们没讨好八姨娘,可知道讨好您呢!送这么一堆谁都看不过眼的东西,不也是帮您出气吗?!”
说到这里,玉禾心里“咯噔”一声,暗悔“还没生孩子”是自家主子的心病,这会儿自己怎么给挑明了说出来了?!
她心里一边懊悔,一边心思电转,连忙转换话题道:“不光外面这些夫人不给八姨娘做脸,奴婢听说这两天,连惜春轩的三姨娘都被八姨娘惹着了,也不待见她呢!”
“哦?”五姨娘汪嘉惠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玉禾看自己姨娘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心里松一口气,忙将先前听到的八姨娘朱乐珊在医院里痛骂含樱的话一句一句学了出来,到末了笑道:
“八姨娘这大概觉得自己生了孩子有功呢,才敢这么出口不逊。听说那天梅子一回来,就把这话都传给三姨娘了。奴婢这两天留心看来,果然三姨娘虽然还让人送汤送水,但是绝不派人去探望,显然是恼了呢!”
五姨娘汪嘉惠听了之后,前后一想,忍不住笑的伏在椅背上差点直不起腰来:“还有这样的糊涂人……”
玉禾陪着笑了半晌,就见五姨娘汪嘉惠渐渐止住了笑,伏在椅背上想了一会儿,最后抿嘴一笑:“也罢,我就再助咱们这位八姨娘一臂之力,免得她以为自己生了个丫头片子,就真能抖起来了!”
玉禾听了自家姨娘这话,忍不住有些迷糊,却只能赔笑不敢多问。等到晚上大帅百里稼轩按例来盛惠轩这边休息的时候,玉禾看到自家姨娘一边陪着百里稼轩用晚膳,一边叽叽呱呱的说笑,绕到最后,终于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大帅要不去看看文姐姐吧?听说这两天她被朱妹妹气着了,一直没好好吃饭呢!”
百里稼轩闻声,夹菜的象牙筷子果然顿了一顿:“怎么了?”
五姨娘汪嘉惠还是一副心直口快、胸无城府的样子:“大帅还不知道?朱妹妹在医院里痛骂文姐姐呗,还拿杯子砸文姐姐遣去探望的侍婢,结果那侍婢也不省事,回来就跟文姐姐一五一十说了……唉!要我说这朱妹妹刚生了孩子难免性子骄纵点,可是也有些过了……”
她一边娇声俏语,一边给百里稼轩夹菜,百里稼轩也就没有再问,笑着和她聊起了别的话题。
一直侍立在后的玉禾偷眼看看自家姨娘的笑靥如花,这才明白了她白天那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第二天外面就传来消息,大帅百里稼轩不仅自己没再去医院探望八姨娘朱乐珊,而且还派副官高云铸去了一趟医院,把正在调养兼做月子的八姨娘朱乐珊训斥了一顿,然后当即就找医生办了出院手续,说是“既然八姨娘这么不乐意待在洋人医院,那就干脆回府里慢慢将养吧!”
最后要不是圣心医院的院长死活拦着,险些连刚出生六天的婴儿都被带走,在众人求告下,高副官最后做主把婴儿留下继续治疗看护,但是八姨娘朱乐珊却是满腔委屈的硬是被几个仆妇丫鬟伺候着,给带回了锦秋湖官邸。
这下子,八姨娘朱乐珊也顾不得“月子里不能动气掉泪”的规矩,哭的梨花带雨,一路上嚷嚷着要见大帅陈情。高云铸哪敢让她这会儿去见气头上的百里稼轩,一个眼色过去,那些仆妇丫鬟就连扶带拽,把八姨娘朱乐珊弄到屏翠楼,任她怎么痛骂呵斥,都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了。
堂堂大帅府的姨娘,又是刚刚生了孩子,这会儿回府,自然有人赶紧把消息送到倒座厅。
正和五姨娘汪嘉惠一起,听家下婆子们回禀每日事务的含樱一听,不由愕然一瞬,想不通百里稼轩干嘛如此大动干戈。
好在这些日子含樱掌家理事惯了,心里虽然惊愕,脸上倒没显露什么,只是问询的看看一旁的五姨娘汪嘉惠。
五姨娘汪嘉惠倒是一脸浑然不觉的笑意:“回来也好,前两天‘洗三’,陈家夫人还抱怨说来了一趟,没见到新添的小小姐长的有几分像大帅呢!这会儿八姨娘先回来,想来用不了几天,小小姐也能从医院回来了,‘满月礼’倒是可以好好办一下。”
见她这么说,含樱也就淡淡一笑,没有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道:“说到这个,倒是让我想起来,十月初一是先头夫人的祭日,该怎么安排,我们倒是得好好商量商量。”
提到百里稼轩原配夫人、殉国的任月华,五姨娘汪嘉惠也忙敛了脸上笑容,恭谨的开口:“姐姐说的是,这虽然不是什么整祭日,但是先头夫人忠贞刚烈,不但我们做妹妹的钦敬,就是大帅也一直感念。
前几年一派战乱,纵然大帅有心祭拜,也没法到墓前祭祀;今年竟是平乱之后第一个祭日,肯定要好好操办。”
含樱也点点头,想起那位端庄美貌、谨言慎行却自有正室威严的任月华任夫人,不由脸色一黯:转眼功夫,竟是五年过去了,昔日如花美眷,如今只怕血肉早就化为一穹碧血……
心里思量着,含樱又和五姨娘汪嘉惠聊了几句,简单商量了一下任月华夫人的祭日需要准备哪些器具奠仪,然后就各自散去了。
再说八姨娘朱乐珊,虽然一回到屏翠楼,就对那些方才明面上满嘴软语、暗地里竟敢下手推自己的仆妇大骂了一通,又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一个干净。
但是她终究刚刚生产不久,体力不支,又刚刚挨过百里稼轩的训斥,也不敢再继续吵下去,只是把跪了一地的仆妇丫鬟都轰出去后,自己就腿一软坐在床上,狠狠咬住红丝金缎的被子,一边用手下死力的拧,一边“呜呜”的小声哭起来。
这一哭,朱乐珊就一直哭到昏昏沉沉睡着,再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日近薄暮了,她怔怔的坐起来,只见满室空落落的,一地狼藉,从上午自己被送回屏翠楼,到现在黄昏时分,竟然没有一个人进来看过自己、没有一个人进来收拾过地上砸碎的东西、连午饭都没人给自己送进来……
她越想心越凉,越想越是心惊,哪怕屋子里早早用上了地龙,一片温热,但她还是觉得身上一阵冰凉,死死攥着身上那床被子,她在蜷在床上缩了好一阵子,最后哭的已经有些嘶哑的嗓子里,才咬牙切齿的迸出一句话:“文含樱!你竟然在大帅跟前给我告状!我和你不共戴天!”
☆、襁褓中的婴儿
丙辰年农历九月二十九日,近午时分,锦秋湖官邸第二进院子的中门很少有的打开了,中门前的三层台阶被几层坚硬的桐木板铺平,片刻之后,一辆雪佛兰轿车从大门开进来,缓缓开上桐木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二门,一直开到内宅中八姨娘朱乐珊的屏翠楼门口才稳稳的停下。
雪佛兰轿车的后座门一打开,一个通身素净、脂粉不施的奶娘就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红缭绫襁褓出来,在仲秋瑟瑟的寒意里快步穿过院子上了屏翠楼正屋的台阶。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早就一边打帘子,一边争相笑着向屋里通报:“回禀三姨娘五姨娘,二小姐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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