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卿 (美宁)

　　晨风习习，梅夫人一路分花拂柳走过来，遥遥看到含樱的惜春轩和五姨娘汪嘉惠的盛惠轩都还门扉禁闭，嘴角的笑不禁又深了几分——连一点勤快劲都没有，还想和自己斗！
　　带着一份得意，梅夫人还没走到听雨楼，远远地，就听到二爷百里仲轩爽朗的大笑声：“这‘榴莲酥’味道真怪！没想到吃着倒是别有滋味！大哥你快尝尝！”
　　梅夫人脚步顿了顿，脸立刻沉了下来。
　　一直凑趣赔笑的湘灵和杨妈妈也登时噤若寒蝉。
　　晨风里，已经传来了五姨娘汪嘉惠清脆爱娇的笑声：“大帅！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要是好的话，妾身还要讨赏呢！”
　　梅夫人听到五姨娘“要讨赏”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再生气，急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梅夫人到——”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到梅夫人过来，一边大声通报，一边向梅夫人行礼。
　　梅夫人微顿脚步，向这些百里稼轩的亲信侍卫微微一笑，就姿态优雅的撩撩头发，漫步走上楼梯。
　　“哟！梅姐姐来的真巧！”
　　二楼花厅里，五姨娘汪嘉惠站在百里稼轩身侧，巧笑倩兮的看着梅夫人：“姐姐这粥熬的时间不短吧，难怪来的比妹妹晚。”
　　梅夫人心里着恼，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再一打量，花厅里出了百里稼轩兄弟和仆从，只有五姨娘汪嘉惠及丫鬟，含樱并没有过来，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一边暗笑自己太过警惕，一面向百里稼轩露出温婉的笑容：“大帅，二爷，熬了一夜，吃甜的东西只怕有些腻，不如先喝点粥暖暖胃吧。”
　　说着，她亲手从朱红如意云纹罐子里舀出还温热的粥，给百里稼轩和百里仲轩兄弟俩奉上。
　　“不知道这粥里头，哪样东西是梅姐姐亲手丢进去的？沙参还是莲子？”五姨娘汪嘉惠还是笑着开口，暗讽梅夫人拿着下人做的东西来买好。
　　梅夫人终于忍不住反击一句：“汪妹妹倒是好手艺，什么时候学会做点心了？”
　　百里仲轩喝着粥，一脸优哉游哉的表情，看两人吵架，一边偷眼看看百里稼轩，心里暗笑。
　　“我要求大帅事儿，自然要诚心诚意孝敬大帅。”五姨娘汪嘉惠回了梅夫人一句，就转向百里稼轩：“大帅，昨天梅姐姐告诉妾身，说我爹爹在云锦城养病，那里气候甚是相宜，让我放心！”
　　看百里稼轩脸色微微一沉，汪嘉惠知道百里稼轩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就小嘴一撅，撒娇道：“正好文姐姐也在，听了这话，就建议妾身来求大帅，既然云锦城适合我爹爹养病，还求大帅开恩，在云锦城赐我爹爹一块地方，能常去休养。”
　　听汪嘉惠说含樱也掺和进来，百里稼轩和百里仲轩神色都微微一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梅夫人神情沉静的开口：“只要大帅下令，让我爹爹在云锦城给汪老爷子选一处风光秀丽的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帅——”汪嘉惠见梅夫人一开口，就把自己要的东西，给缩小成了“云锦城里一所房子”，忍不住又看向百里稼轩，不依的呼唤。
　　百里稼轩沉吟了一下，在两个人期盼的目光中，终于开口：“素闻云锦城的翠湖春水如碧，四时花香，就让这八十里水泊，做汪公的颐养之地吧。”
　　“谢大帅恩典！”
　　“大帅——！”
　　五姨娘汪嘉惠和梅夫人同时开口，梅夫人脸色有些变了：翠湖八十里水泊，是她父亲的庆军悄悄练习水军的地方，就这么划给汪嘉惠的爹爹，等于生生断了庆军一条腿！
　　“大哥，你把翠湖都给了汪公，将来小弟要是去赏风景，可不能不让我进去！”百里仲轩不等两女再斗嘴，就大大打了一个哈欠：“聊了一夜，大哥精神还旺，小弟是实在撑不住了，我要去见周公了！”
　　“所见略同，”百里稼轩笑着向他摆摆手：“我醉欲眠卿且去。”

　　☆、戏弄

　　农历七月底的早晨，虽然还算夏日时节，但太阳出来之前，风却还是有些凉意了。
　　湘灵和杨妈妈跟着梅夫人从听雨楼下来，本来还觉得有些冷，但梅夫人脚步越走越快，她们一路跟着，几乎小跑起来，头上也有细密的汗开始渗出来了。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声，疾步走在前面的梅夫人，突然伸手，将长廊外一枝绿意盎然的芍药，突然狠狠掰折了。
　　“夫人——”湘灵不自觉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梅夫人猛然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湘灵，再看看远处的听雨楼一角，冷冷哼了一声。
　　杨妈妈胆子大一些，看梅夫人脸色不善，再看看园子里已经开始有早起的仆妇们开始打扫卫生，怕梅夫人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忙虚踢了湘灵一脚：“跟夫人走这么几步路，腿就软了？湘灵你这小蹄子真会偷懒……”
　　“妈妈说的是，奴婢一时腿软，请夫人恕罪。”湘灵忙接着杨妈妈的话头，磕一个头请罪。
　　梅夫人冷笑一声，还没说话，杨妈妈已经赔笑劝道：“夫人，这会儿云斐少爷和二少爷应该要去请安了。”
　　梅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终于抬抬手让湘语起来，转身又继续往昭阳楼走去。
　　“两位少爷都在夫人手里，这后宅里，谁能越过您去！”杨妈见她还听的进劝告，忙跟上一步，继续开解：“五姨娘黄毛丫头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您看三姨娘，今早就没敢过来——”
　　杨妈妈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她们正好拐过长廊上一个弯，迎面就看到长廊下的石凳上，一身湖绿色香云纱旗袍的含樱，正悠悠然坐着，看着廊外的风景。
　　丫鬟梅子捧着一件月白色的大氅，侍立在一旁，一主一仆，在夏日清晨，清新如画。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含樱回过头来，盈盈一笑。
　　梅夫人本来准备当做没看到她，直接走过去，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
　　两个女人在走廊上，一坐一站，对视一下，眼里都有锋芒滑过。
　　“三姨娘！见了我们夫人还不请安！”湘灵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狐假虎威的喝道。
　　梅夫人看含樱居然真的让梅子扶着站起来，不由眉头一皱：“什么时候我们三姨娘这么听话了？！又想给我奉茶了？！”
　　含樱想起上次被她用玉斐要挟，不得不跪下奉茶的事情，脸上一直的笑意，终于冷了几分，就那么任梅子扶着，依廊而立。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含樱看着梅夫人：“现在就算我要奉茶，你觉得你喝的了吗？”
　　梅夫人盯着她：“你和汪嘉惠那个贱人算计好了是不是？！她一个人在听雨楼求大帅，你就跑来这里看我笑话？！”
　　“哟——”含樱居然掩口一笑：“我本来还好奇呢，看这架势，大帅竟然真的答应嘉惠的请求了？”
　　湘灵和杨妈妈对含樱怒目而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梅夫人强自撑着：“自家的狗老了，主人还会多看顾几眼呢！汪涪城老头子一个，求大帅赏一栋宅子在云锦城养老，大帅点了头，我爹爹怎能不买大帅这个面子！”
　　“哦，是一栋宅子啊？”含樱一反平日的不多言，今早似乎特意逗梅夫人生气：“听说云锦城的翠湖风景最是漂亮，不知道大帅赏给汪公的这栋宅子，是不是修在翠湖边上？”
　　梅夫人听她提到翠湖，心里又是一阵怒气，强压着就准备往前走。
　　含樱似乎没看到她的神情，自己只是自言自语：“其实，今日一栋宅子，修在哪里又何妨，将来有朝一日，将这里做了封地，也不是不可能……”
　　“做你的春秋美梦！”
　　梅夫人狠狠的回了一句。
　　“梅姐姐请慢走！”含樱似乎没听到她的回话，忽然提高声音，唤了一声，而且口气颇为恭谨。
　　梅夫人没好气的回头：“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她嗓门本就比含樱要大，这会儿夹着怒气说出来，更是又重了几分。
　　含樱似乎被她吓到了，福了一福，才开口：“天气渐渐不那么热了，请姐姐准许二少爷，搬到惜春轩去住。”
　　“你慢慢等着吧！”梅夫人想到二少爷玉斐对含樱这个亲生母亲的态度，忍不住畅快一笑：“你就痴心妄想玉斐愿意回去吧！”
　　“梅姐姐——”含樱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她的袖子：“孩子对娘什么态度，还不是受他身边人的熏陶？大帅下令让玉斐择日回惜春轩，这些日子以来，梅姐姐可曾帮着慢慢铺垫，让他接受这个命令？可曾告诉他，我这个亲娘，当年情势所逼，不得不和他天各一方，如今日思夜盼，就是他能回来？！”
　　“我凭什么帮你说话？！”梅夫人的声音里透着快意：“你日思夜盼？盼到死才好！”
　　“云斐与我如同情同母子，这么多年来，我都始终告诉他，他的亲娘是你，”含樱的声音里带着痛惜和无助：“将心比心，你为什么不能把玉斐还给我？！”
　　说着，她已经又靠近一步。
　　梅夫人最恨的，就是看到含樱这副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这时候掐死她的心都有：“你傻！我可不傻！你想要玉斐回去，等着他自己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