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夏九嵩反应过来,夏如安便开口了,“刚刚太子说,‘今日是上元节,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臣女不敢违背太子殿下的命令,便擅自做主免了这繁文缛节。”
夏九嵩听罢心惊胆战,这一番话,当真是从他那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女儿口中说出来的吗?
“太子殿下,”夏九嵩抱拳道,“微臣教女无方,还望殿下念在小女尚且年幼,初次进宫,童言无……”
“夏丞相,”皇佑景辰打断他,“你女儿没有说错。”
皇佑景辰走至她身边蹲下,盯着她的小脸问道:“叫什么名字?”
夏如安附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猜啊,猜对有奖。”
“以身相许吗?”皇佑景辰轻声戏谑道。
“调戏五岁的小姑娘,太子可还要自己的颜面脸皮否?”说完便走过他身旁去,径直离开。
皇佑景辰起身,看着她离去的小小的背影微愣,这不就是骂人“不要脸”的书面语么?生气之余会心一笑,那么看似正经其实是骂人的言语从那么小的人口中说出来,到真是有些好笑。这小家伙,有趣的紧。
宴会到大半时,大臣和皇子们便作起了诗对。皇佑恒延在席位上找寻了一番,找到夏九嵩的身影。
“夏丞相,朕听说,你的女儿已经能作诗了,不若今日即兴来上一首如何?”
听见这话,全场人的焦点都转移到了夏如安身上。
夏如安转头看了看夏九嵩,只见夏九嵩朝她点了点头,“去吧。”
夏九嵩是见识过女儿的才华的,也不担心,反倒希望这个宝贝女儿给他长长脸。
她那爹爹都不介意了,那她还介意什么。她肚子里有中华历史两千年的文化,先人们的结晶足够应付他们。
夏如安起身,在周围环顾了一圈,见白雪皑皑的墙边有几株梅花开得很好,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找了一首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诗,张口即出: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下面的官员感叹不已,这孩子却有才华,且不说这首诗作得如何,单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口成诗,就非常人能为。更何况,这才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啊。
皇佑恒延赞赏地点了点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如安果然好才情啊,这诗……不错。”
众大臣闻言也随声附和,就连那些平日里和夏丞相不对盘的也一起应承着。
这个时候,皇佑景辰从座位上起身走至夏如安身旁。
“父皇,瑞和小郡主甚是讨人喜欢,儿臣想请她同席而坐。”
皇佑恒延挥挥手,“难得皇儿喜欢,就依了你吧。”
皇佑景辰弯下腰,一把将夏如安抱起,朝自己的席位上走去。
“男女授受不亲,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夏如安低声道。
皇佑景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轻笑一声,“你也算女人?一个屁大的丫头罢了。”说罢,还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倒是你,刚刚路上让我很没面子,这笔帐该怎么算?”
夏如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太子想怎么算?”
皇佑景辰摸着下巴略作思考状,“嗯……你刚才在路上说,若我猜出你的名字就有奖,可还算数,夏如安?”
夏如安无奈,本来是戏言,谁知道他竟当真了,“既然太子如此要求,臣女遵从便是。”说罢,将脸凑上前去。
正当皇佑景辰以为她要亲自己时,脸上吃痛,她居然咬他?
夏如安放开他,微微一笑道,“如此,太子殿下可还喜欢?”
皇佑景辰摸摸刚刚被咬的脸颊,她虽咬得很重,但还不至于流血。当下心中郁结,嘴角勾起一个邪笑道,“这就是你的见面礼么?本殿很是喜欢。”
这一幕,恰巧被坐在龙椅上的皇佑恒延看得清楚。只是,从那角度看,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人猜得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似识
寒风阵阵,空气中和着清幽冷然的梅花香,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是谁在皇宫里吹笛子?刚刚离席去方便的夏如安,听到这悦耳的音乐,紧了紧身上小巧的锦裘,徇着声源的方向而去。
只见六角凉亭内,一位近二十年华的男子手执一支玉笛,放在嘴边吹奏着。青丝在风中轻轻拂动,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在月光下衬得他更为清冷。衣袂翻飞,飘如谪仙。
待看清容貌之时,一向镇定自若的夏如安此刻却瞪大了双眼。
不是因那绝美的容颜,不是因那一身清冷,不是因那恍若出尘的气质。
只因,那张与她前世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
记忆开始排山倒海地在脑海中翻滚。虽然父亲在她五岁时就去世了,但她对父亲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的。
记忆中,她的父亲,拥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每天临睡前都会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让她莫名地心安。父亲做的蛋炒饭,有着母亲的味道。父亲唱的歌,充满了磁性,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那鼻子,那眼,那脸……都是如此相像,她简直快要下意识地喊出那声“爸爸”。
那男子此时也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女孩,停下了手中的笛子,朝她亲切地招了招手,“过来……”
夏如安步上台阶,再度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像,太像了,只是下巴比父亲略显瘦些。还有那瞳孔,父亲的略带琥珀色,而他的则是深黑色,如墨一般的黑。
“叫什么名字?”男子语气轻柔。
夏如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轻轻启唇,“雨桐。”这是她以前的名字,至于寓意,还没来得及听父亲细讲。只知出生那天,是下了雨的。
“雨桐?名字真好听。”男子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家里人呢?”
“被你的笛声引来的,吹得很好听。”夏如安如实讲。说罢,夏如安迫不及待地爬上他的腿,也没问他同意不同意。
那男子先是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有反对,还顺势拉她一把。
夏如安乖巧地坐在他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消失一样。这张自己日夜思念的脸啊,自己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梦见父亲还在的时候,每天下班回来后就将自己放在腿上哄着。眼前这个人,虽然不是他的父亲,却有着和父亲一样的脸庞……
夏如安抬起头,一脸认真。“我以后还能听你吹笛子吗?”她当然不是想听他的笛子,只是贪恋这张脸罢了。
“当然,”男子顿了顿,“以后若是想听笛子,就到……东郊的清心苑来找我。”
“夏如安!”一道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皇佑景辰一脸郁闷地望着亭中的人,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从宴会上消失了,自己焦急地找了那么久,不料想却是在这里。刚刚他抱她,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竟然……
没等夏如安与男子告别,就已经被皇佑景辰抱出了老远。夏如安一脸无奈和郁闷,身子小就是不足,整日被别人抱来抱去的。
“你和皇兄……早就认识?”皇佑景辰好奇道。他们两个各不相干的人,年纪又相差这么多,是怎么认识的?
夏如安暗吃了一惊,微微皱眉,“他是你皇兄?”她原本还以为,是宫廷的乐师。
皇佑景辰挑了挑眉梢,听她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那人的身份。“他是大皇子,景泓。”皇佑景辰边走边说,“怎么?他没同你讲过吗?”
夏如安摇摇头,“我们是今日才认识的。我只是跑去听他吹笛子罢了。”
“笛子而已,我也会,下回我吹给你听。”皇佑景辰有些赌气地讲。
夏如安没回应。笛子?她才没兴趣,她只对那张脸感兴趣。
也因此,后来几次去清心苑听他吹笛子的时候,根本没在意他吹的什么,只一直紧盯着他那张脸看。
“一直看我作何?”皇佑景泓停下手中的笛子,轻柔地问道。
与他并排坐在湖边的夏如安双手托着腮,眨了一下眼睛。“看你长得好啊。”似乎在这张脸面前,自己有时倒真的像个孩子。或许,她已经打从心底里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了吧。
皇佑景泓哑然失笑,“那雨桐以后嫁给我可好?”半认真半戏谑地问道。
夏如安愣了一愣,没有回答。在她心里,他是个知己,是假想中的父亲,也可以是兄长,但绝不会是那种关系。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个孩子。于是默不作声。
皇佑景泓见状,也不再追问,只当刚才是开了次玩笑,复又拿起玉笛吹奏。
这次,夏如安倒是认真的听着。细听之下,发现笛声中透着些许伤感之情。回忆一下,似乎以前的也是这般样子。
“月下独奏玉笛,闻者泪倚绮窗。”夏如安叹道,“奈何……声音这般凄凉。”
笛声戛然而止,皇佑景辰神色复杂地望了夏如安一眼。这个孩子,有时心思缜密得不像话。甚至有时觉得她,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从我出生之时起,就从未有哪一天真正快乐过吧。”语气中略带感伤。“别人都只道,帝王家的皇子身份尊贵,高人一等,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殊不知,那背后的心酸……”皇佑景泓将视线移向远处,回忆起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