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率先发声替夏侯容止说项的人,居然是左相上官昱!不过,虽出人意料,似乎这又在情理之中。为了三王妃的死,上官昱跑到凤阙宫大闹了一场,想是与太后的关系也因此降至冰点。故而此时站在太后的对立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他之后,礼部尚书肖烨也站了出来,言辞凛厉:“废太子的叛军在边关滋扰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夏侯世子此乃正义之举,为民谋福,臣以为,他并不错失。”
“臣附议!”
“臣附议!”
颜云歌坐在朝殿正首,听着他们几乎要将夏侯容止捧上了天去,不觉暗自饮恨,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以为夏侯容止擅离职守在前,擅自调动锦衣卫在后,罪证确凿,那么惩处他也就成了理所当然。却不想,事情远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容易。上官昱也就罢了,肖烨以及另外几名大臣又是为了什么?镇南王已死,唯一与夏侯容止有些关联的定王又已不再,夏侯容止可说是孤立无援。这些人居然会主动站出来帮他说项,这不太奇怪了吗?
颜云歌忙给宇文寅使眼色。最重要的是,‘权力’是在他们一方。管那些大臣说什么,只要手握政权的她和阿寅认定了夏侯容止有罪,他就是有罪。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把罪名给他定下来。看谁还敢再说什么?
颜云歌此时所想,也正中了宇文寅下怀。找几个大臣,由他们来开口,无非是走个过场让论处夏侯容止这件事变得更为合理。事实上,他们说与不说都没什么紧要。只要自己这个摄政王认定了,他夏侯容止就是有罪。
“夏侯容止,暗下集结锦衣卫,擅自行事,置皇权于不顾..即刻关禁大牢,择日发配!”
宇文寅此言一出,朝臣们无不震惊。即便夏侯世子擅作主张有罪,也不至如此重罚呀。发配?那可是仅次于死刑的罚处……
这般想着,有的大臣就突然生出一种‘唇亡齿寒’的落寞沉郁,唯恐自己哪日犯了点小错也会遭受如此大劫。与其这么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还不如辞官回家,种地牧羊,虽不富足,却贵在自在安乐!
很快,即有禁卫军冲入大殿之中,欲带走夏侯容止。
颜云歌唇畔缓缓牵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弧度。要不是文武百官皆在场,她会开怀地笑出声来也说不定。
兜兜转转,最后赢的人还是她!
唯一一点遗憾的,是不能把颜绯雪也叫来大殿之上,亲眼目睹她夫君被带走落狱的悲惨画面。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慢着!”
随着这道苍老清厉的声音传进大殿,变故再生!
这老家伙怎么来了?
看着一身粗衣布袍迈着悠闲散漫步履走进大殿来的宇文浔,颜云歌眉头轻蹙,娇颜微露诧异。再看宇文寅,幽若深潭的凤目同样有一丝错愕弥漫了开来,显然对于老皇爷的到来也是猝不及防。
宇文浔背着手,笑呵呵地走入大殿。偶尔见到一个两个认识的大臣,还会颔首与之示意。总之,好不悠闲。
尽管颜云歌百般不愿,却不得不起身,以示对老者的尊崇。
“老皇爷,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颜云歌粉唇轻撩,笑容带着三分刻意的讨好。纵然她大权在握,到底是根基未稳,急需像宇文浔这种老资历的人支持。何况,在她看来,这位老皇爷绝不简单。别看他镇日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仿若不理世事。但其实,这老家伙的心思深着呢。且据她所知,老家伙手中握有三十万兵权,是一支号称‘铁骑军’的队伍,只听令于宇文浔。若是能将这老家伙笼络住,那三十万兵权岂非也手到擒来……
兀自打着如意算盘的女人,这么一想,挂在颊上的笑容不觉就多了几分真诚。
宇文浔阴森森地扫了她一眼,鼻端忽然哼出一声冷嗤,没好气道:“什么叫风把我吹来的,我是枯枝烂叶吗?”
颜云歌一噎,表情登时变得十分难看。而大殿上众臣则因为老皇爷一句话憋笑憋至内伤,不觉暗自感叹:普天之下敢这么与皇太后说话的,大概也就是这位老皇爷了吧?
不仅对颜云歌冷言相向,宇文浔更是直接越过她,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分毫没将她这所谓的‘皇太后’放在眼里。
颜云歌的脸微不可见地抽搐了几下,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愤懑,语气略显薄凉地问向老者:“不知老皇爷突然莅临朝殿,所为何事?”
“我听说你们要处置了夏侯那小子。”宇文浔并未回答她的提问,而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颜云歌心里涌上些微的不安,莫非老皇爷此时出现是为了夏侯容止而来?宇文寅幽若深潭的眸子则掠过一缕讳莫如深的暗光,转瞬即逝。
“夏侯容止擅自行事,对皇命摒弃不顾;暗下集结锦衣卫,意图不轨,罪证确凿……”
“就为这个,你们就要把他发配?”宇文浔忽然冷冷将她的话打断,挑起的眉尾透出那么几分由内而发的威势,
颜云歌心脏不由得一缩,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竟感觉到一丝胆寒。
“哀家也是依法办事……”
“法?”宇文浔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声中却隐约可听出一丝不留情面的嘲讽。笑过后,右手却猛地拍击座椅扶手,语气清厉不容置疑:“如果夏侯容止为民请命是于法不容,那么你们干脆把我这把老骨头也拉出去砍头算了。”
“老皇爷,您这话就言重了。”宇文寅轻声笑道,企图粉饰太平。
“严重吗?一点也不严重!因为夏侯容止去边关行刺废太子啓正是奉了我的命令。是我不能容忍宇文家有这等败类仍活在世间,就下了暗令,派他取下宇文啓的项上人头。可以这么说,我,宇文浔才是这件事的‘主谋’。既然你们都要把夏侯容止发配了,那么罪加一等的我,自然该拉出去砍头才是。”
一席话,震惊四座!
颜云歌瞠目结舌地看着眼不红气不喘撒着弥天大谎的老家伙,银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要来帮夏侯容止和颜绯雪那个贱人?朝中众臣也就算了,居然连已许多年不问政事的老皇爷都站出来为夏侯容止脱罪,甚至撒下弥天大谎也在所不惜。为什么?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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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皇爷出面,事情圆满解决就成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结果。毕竟就算宇文寅和颜云歌再怎么迫切地想要夏侯容止活不成,却不能把扬言要与夏侯容止‘共生共死’的老皇爷怎么样。在老皇爷的‘威逼’之下,只得赦夏侯容止无罪。
这边厢,绯雪为了夫君能够平安归来而深感欣然。那边,深宫之中的颜云歌则为了又一次的‘一败涂地’而气急败坏,回到凤阙宫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可以摔的东西统统摔碎……
发泄过后,静下心来的颜云歌幡然醒悟:要想再不受制于人,她就要真真正正地掌握实权才可。
“娘娘,您看谁来了?”
翠环声音在寝殿中响起的时候,颜云歌瞬间收摄心神,循着翠环所指的方向看去。当她看到作‘太监’打扮的外祖柳睿走进殿来,不禁有些瞠目结舌,相比惊喜,倒是错愕意外的情绪居多。
虽说外祖成功从定王的拘禁中逃脱,可他到底还是‘罪臣’的身份,此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宫中,万一被人发现了……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她总不能再赶了外祖离开,终究是她的至亲。更何况,她现下还真需要一个人来给她一些意见。而外祖在朝为官多年,经验自是不必说。
“参见太后娘娘!”
时移世易,曾经风光无限的当朝宰相,如今却要卑躬屈膝地向自己孙女行礼,个中滋味可以想见。柳睿低下去的目光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转瞬即逝。
“免礼吧!”
颜云歌并没有刻意迎合,声音也透出那么丁点的冷淡。如今两人的身份可谓云泥之别,一个是位高权重万万人之上的太后,一个则是通缉在外见不得光的‘罪臣’。每每想到这些,柳睿都暗恨不已。若非柳家失势,他也跟着一败涂地,何至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外孙女又成了权柄在握的皇太后,若他还在朝为官,此刻想当然也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只是如今呢?不过一个人人喊打连光都见不得的‘过街老鼠’罢了,甚至就连入个宫都得被迫伪装成‘太监’的样子,想来怎不叫人唏嘘惋叹?
“赐坐!”
“多谢太后娘娘!”
柳睿依言落座后,颜云歌给翠环递去个颜色,后者心领神会,一个手势引领着殿内服侍的宫女鱼贯地向外走出。
直到殿内仅剩下她们祖孙二人,颜云歌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想来外祖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仅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可说来。”
她的直截了当正合柳睿心意。他在宫中待得越久,也就越危险。一旦被人发现他还活着,他如今的身份毕竟还是个‘罪臣’,只怕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是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眼下皇位空置,未知娘娘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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