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堂是有金嬷嬷坐镇不假,可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朝晖堂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又岂是金嬷嬷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齐嬷嬷原以为事情会很容易,不想一直到第二日,她的人都没找到任何机会,朝晖堂的正房被金嬷嬷领着杏林桃林防得铁桶一般,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奈之下,齐嬷嬷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宋姨娘和顾芷头上,下人金嬷嬷的人敢拦,三小姐身为主子,宋姨娘身为半个主子,她总不敢拦了罢,话说回来,给嫡母晨昏定省,寸步不离的服侍主母在主母跟前儿立规矩,本就是身为庶女和妾室的本分不是吗?
只可惜顾芷与宋姨娘依然没能踏进祁夫人的院子半步。
金嬷嬷是不敢死拦她们,顾蕴却敢,连彭太夫人顾蕴尚且不放在眼里了,何况宋姨娘一介婢妾顾芷一介庶女,又事关重大?
也是宋姨娘与顾芷并非一丝不苟的执行彭太夫人的命令,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顾准没了,祁夫人一样是她们的主母和嫡母,那她们的生死与前程便掌握在祁夫人手里,她们除非是傻了,才会对彭太夫人言听计从呢,只不过碍于不敢公然违抗彭太夫人的命令,不得不过来走一个过场罢了,顾蕴亲自过来拦她们,反倒让她们暗中称愿不已。
直把彭太夫人气了个半死,拍着桌子便怒骂起宋姨娘和顾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抬举她,她能有今日?充其量配个小厮,生的儿女也只能继续做奴才,哪能像现在这样,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哼,敢对我的话阳奉阴违,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们!”
当然骂得更多的还是顾蕴:“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人家养的猫会拿耗子,我养的倒咬鸡,与她那个死鬼娘一个德行!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该一把将她摁死在血盆子里的,这种时候,不说帮着自家谋划,反一力护着外人,等冲儿做了侯爷,有她哭的时候!”
骂归骂,却也知道顾蕴惹不起,只得皱眉另想法子,好半晌方吩咐齐嬷嬷:“大的不好下手,那便先冲小的下手,只要小的死了,大的也必定活不成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怎么瞒得过祁氏去!”
祁夫人有多看重顾韬这个来之不易的独子是阖府甚至是阖族上下都知道的,可以说顾韬就是她的命,纵然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且未知不说,便是男孩儿,谁又知道养得大养不大?
一旦顾韬出事,她势必胎气大动,所以先朝祁夫人下手还是先朝顾韬下手,其实根本没有分别!
顾韬这几日便没有再去族学了,连顾准亲自给他安排的弓马骑射课也暂时放下了,既是因为顾蕴要求他如此,不然祁夫人那边便没法再借口顾韬生病了,怕顾韬过了病气给她影响腹中的孩子,每日早晚只在门外给她问安了。
也是因为顾韬身体的确不舒服,他打小儿身体就不好,每年一到秋冬季就要犯喘疾,何况如今父亲还生死命悬一线,他又悲伤又害怕又觉得身上压力大,可不就真病倒了?
是以连日来顾韬除了早晚去给祁夫人问安以外,其他时间都只待在自己屋里,不是睡觉,便是强撑着以练大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稍微心安一些。
这日午后,顾韬既不想睡觉也不想练字,索性带着自己的丫鬟文竹出了屋子,打算去园子里小逛一会儿,就当是消食兼散心了。
不想主仆两个出了院门,才上了通向园子的回廊,前头就忽然冒出了个眼生的婆子来,一见顾韬便满脸是笑的迎了上前,屈膝道:“大少爷,奴婢是四小姐屋里的卓妈妈,我们四小姐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少爷过去一趟,说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要与大少爷说呢,还请大少爷随奴婢来。”
“卓妈妈?”顾韬皱了皱眉,看向文竹道:“四姐姐素日不都是打发卷碧姐姐出门传话或是送东西的吗,怎么今儿换人了?”
文竹也是一脸的纳罕:“是啊。”看向卓妈妈道,“你说你是四小姐屋里的卓妈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卓妈妈忙赔笑道:“哎哟,这可是在府里,奴婢难道还敢欺瞒大少爷不成?只奴婢素日不常出来走动,所以认得奴婢的人少罢了,大少爷若是不相信,随奴婢去见过四小姐自己也就知道了,何况奴婢只得一个人,难道还能对大少爷怎么样不成?纵奴婢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啊!”
说得顾韬眉头渐缓,道:“既是如此,你带路罢。”
卓妈妈忙应了,殷勤的引着顾韬与文竹往前走起来。
行至半路,卓妈妈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哎哟”一声忽然摔倒了,顾韬既是主子又是男子,少不得只能文竹去扶她了。
谁知道文竹连用了几次力,不但没将卓妈妈扶起来,反而自己也摔倒了,偏旁边有个小泥坑,许是前几日下了雨至今也没干,把文竹的半幅裙子都弄得泥泥点点的不能看了。
此时卓妈妈反倒挣扎着爬了起来,强忍疼痛向文竹道:“都是我不好,累姑娘弄脏了衣裳,要不姑娘先回去换一件衣裳罢?我服侍大少爷过去饮绿轩即可,横竖饮绿轩也快到了,姑娘换好衣裳再过来服侍大少爷也不迟,总不好让四小姐久等不是?等回头得了闲,我再请姑娘吃茶,向姑娘赔不是。”
文竹见自己的裙子的确没法儿见人了,便拿眼看顾韬,顾韬历来就是个宽和的,想也不想便摆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换衣裳罢,换好后也不必再过来服侍了,四姐姐屋里难道还能少了人服侍不成?”
“多谢大少爷,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文竹屈膝向顾韬道了谢,便先折了回去。
顾韬这才与卓妈妈一前一后的继续往饮绿轩的方向走起来,嘴里还问着卓妈妈:“四姐姐有与妈妈说,找我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么要紧的事,四小姐怎么会与奴婢说呢?”卓妈妈一边虚应着,一边已猛地扑上前要从后去捂顾韬的嘴,打算随后将他往旁边的假山石中拖,假山石后有一个水池,顾韬贪玩儿不慎跌入水中溺亡了还是很能取信于人的,毕竟他才八岁大,怎么可能不贪玩儿?
只可惜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顾韬的身体之际,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卓姐姐,原来你还在这里,四小姐见你久久请不到大少爷过去,特地让我来瞧瞧呢。”说话间,已不由分说揽上了卓妈妈的脖子,不着痕迹将她往后一拉,她已离顾韬在一丈开外了。
卓妈妈心下一凉,忙应声一看,就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对方未必认识她,她却是认识对方的,不是别个,恰是顾蕴跟前儿的卓妈妈,真正的卓妈妈。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一早就暴露了!
卓妈妈也不与眼前的西贝货废话,只笑向顾韬道:“大少爷,我们四小姐正等着您呢,让刘妈妈服侍您过去饮绿轩罢,奴婢好些日子没与卓姐姐说体己话儿,难得今日彼此都得空儿,可要好生叙叙旧才是。”
顾韬只是身体弱,人却不傻,早自真假卓妈妈的言语神色间,猜到事情有异了,再往深里一想,免不得就有些齿冷心寒,却不欲顾蕴难做,遂点头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刘妈妈带路罢。”
一旁刘妈妈忙应了,引着顾韬往饮绿轩方向去了。
卓妈妈待他们走远了,这才忽地一拳大力砸在了西贝货的肚子上,恶声恶气的道:“你这贱妇,竟敢冒充我,说你是卓妈妈,你是卓妈妈了,那我又是谁?我今儿不把你这瞎充字号的贱妇打个烂羊头,我再不活着!”
将其痛揍了一顿,才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根绳子出来,将她绑了,连嘴巴一并堵了,拎货物一般拎着消失在了假山石后。
顾蕴见了顾韬,有些事姐弟两个已算是心照不宣,便没有多说,只闲话了几句,便让刘妈妈送他回去。
她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的柴房见那个假卓妈妈,第一句话便是问后者:“说罢成婆子,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见顾蕴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历,成婆子心下又是一凉,微弱的申吟了一声,才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记恨大夫人,却奈何不得大夫人,这才会把主意打到了大少爷头上的,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四小姐的便!”
顾蕴就笑了起来:“要杀要剐随我的便?你倒挺有骨气!不过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谁指使你的,所以你招不招,都没差了。卓妈妈,赏她一碗哑药,回头再赏她的家人各一碗,然后将她全家都给我卖到煤窑挖煤去!”
假卓妈妈闻言,这才真正知道怕了,颤声道:“四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您既知道是谁指使的我,就该知道这事儿若是成了,于您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相反这会儿事情暴露了,大夫人与大少爷也未必会念您的情,您别忘了,您终究是二房的人,您终究……”
话没说完,顾蕴已冷冷道:“你说得对,这事儿还真不能暴露了,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把最后那层遮羞布给捅破了,省得以后大家不好再面对面,所以,我更得卖了你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