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与季东亭眼见慕衍忽然笑了起来,便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跟了自家爷这么些年,却是知道他笑得越没事儿人一样便越危险的,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
及至听得慕衍说让他们回去后拿自己练手,练到他什么时候让他们停下才能停下后,二人的脸就越发成了苦瓜,就这还叫‘不重罚他们’,那到底什么才叫重罚?
却不敢有半句二话,只能小声应了“是”,垂头丧气的跟在了慕衍身后。
慕衍眼里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果然顾四小姐有句话说得对,看见别人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也不知下次见到顾四小姐会是什么时候?
说来连上今日这次,他们之间一共见面三次,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并不长,希望第四次也不要间隔太长才是……唔,顾四小姐这么有趣的女子,就是要多打交道才好,谁知道下次遇上她时,又会发生什么惊险刺激的事呢?
再说顾蕴就着卷碧和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后,第一句话便是吩咐刘大:“快点儿回府!”
刘大已仔细检查了车马一番,倒是没发现车马有什么损伤损坏,可才经历了一场惊马,他连用素日的速度来驾车,都有些不敢,怕不慎再惊着了顾蕴,何况是加快速度?
因忙赔笑着委婉道:“我们并不赶时间,还是稳当些的好,小姐放心,我以后定不会再让方才的事重演了。”
顾蕴点点头:“嗯,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不过时辰已不早了,我有些饿了也有些累了,还是快些回府的好。”
那个慕衍,前两次时她还不觉得,今日他一改前两次的落拓与狼狈,她便立时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势大不一样了,就算他是腾骥卫,也不该有那种久居上位者无意之间便会流露出来的气势才是,除非他的真实身份不仅仅只是腾骥卫。
可就算他只是腾翼卫,单看她前两次遇见他,他都浑身是伤,便可以确定他必定是一个麻烦人物,而她恰恰是个最怕麻烦的人,所以,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能立刻避开便立刻避开。
顾蕴既说自己饿了也累了,刘大不敢再怠慢,想着小姐只怕还受了惊吓,小姐再沉稳,毕竟只有十岁不到,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半会儿间岂能说平复下来就平复下来?
遂应了一声“是”,将马鞭一扬,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往回驶起来。
卷碧这才轻手轻脚的给顾蕴挽起头发来,趁便检查了顾蕴的手脚身体一回,见她的确一丁点儿伤都没受,心里还悬在半空中的大石方落回了原地,满是庆幸的道:“幸好那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不然小姐今儿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顿了顿,想起顾蕴先前称那位救人的公子为“慕公子”,二人之间说话时彼此客气归客气,却也隐隐带着几分熟稔,忍不住纳罕道:“才我听小姐与那位公子说话的口气,倒像是彼此认识一般,既然彼此认识,那位公子又才救了小姐,小姐何以待人家那般冷淡,别说谢礼了,连句稍有诚意些的道谢话都没有,这种事,不是应该问清楚了那位公子家住何处,回头回了大夫人,打发人备一份厚礼送上门,方是情理中应有之事吗?”
最重要的是,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连几位少爷和沈家表少爷都远远及不上,小姐怎么偏就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呢?
顾蕴闻言,就知道卷碧并没有认出慕衍来,话说回来,他今日穿的宝蓝色袍子料子虽不甚华贵,架不住人长得好,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实在是引人注目得紧,也就不怪卷碧不能将他与前两次那个落拓狼狈,浑身血污的他联系在一起,而是不自觉就为他说起好话来了。
食与色,从来都是人的本性,男女老少,概莫能外。
倒是刘妈妈经过见过的人多些,眼光也要老辣些,听得卷碧的话,立刻道:“卷碧姑娘竟还没认出那位公子来吗?那人就是当初在我们去保定的路上,劫持过小姐的那个人啊,这样的人,要小姐如何对他不冷淡,又要小姐如何回了大夫人,备厚礼打发人送上门?当初小姐脖子上的淤青,可足足养了十多日,才消了呢,为此那么热的天小姐也只能一直穿高领的衣裳,差点儿就捂出痱子来了,卷碧姑娘日日近身服侍小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
“什么?那位公子竟是当初挟持过小姐的那个人?”卷碧柳眉倒竖,又惊又怒,这才明白过来顾蕴何以会对其那么冷淡,偏自己还为其大放厥词,小姐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不高兴呢。
忙红了脸嗫嚅道:“小姐,都是我不好,见那人今日换了身好衣裳,一下子人模狗样起来,便、便、便色迷心窍了,还请小姐恕罪,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色迷心窍?
顾蕴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家卷碧怎么这么可爱,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色迷心窍的不都是男人吗,哪有女孩子家这么说自己的?
不过她最喜欢卷碧的,也自来是她的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由笑向刘妈妈道:“刘妈妈听见了吗,卷碧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哪有女孩儿家这样说自己的?”
刘妈妈也忍俊不禁:“是啊,卷碧姑娘,你这话当着小姐和我们屋里的人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别人的面儿,可千万一个字也说不得。”
顿了顿,又道:“也不怪卷碧姑娘要色迷心窍,我也没想到那位慕公子竟生得那般好,我也是先听出了他的声音,后来又听小姐叫他‘慕公子’,才认出了他的。不过这事儿也给小姐提了个醒儿,那就是卷碧姑娘年纪已不小了,只怕小姐要趁早为她做个打算才是,哈哈哈……”话没说完,已难得大笑起来。
卷碧闻言,脸就更红了,不过不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羞涩,跺脚道:“刘妈妈多早晚也学坏了,小姐,您也不管管刘妈妈!”
顾蕴也笑:“刘妈妈又没说错,我的确该趁早为你做个打算了,还有锦瑟几个也是一样,你们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就是。”
说得卷碧越发的羞涩难当,不敢闹顾蕴,便扑到刘妈妈身上扭股儿糖似的厮缠起来,一时主仆几个笑作了一团,倒是很快便回到了显阳侯府。
不想在二门外下了车,途经通往饮绿轩的必经之路上,却遇上了顾葭带着自己的奶娘和两个丫鬟在园子里赏菊。
顾蕴一如既往的不理顾葭,看见了她也只当没看见,她主仆三人的目标却不小,顾葭便是想装看不见也不可能,只得强笑着上前屈膝给顾蕴见礼:“姐姐才从外面回来吗?”
顾蕴为嫡更为长,对她视而不见旁人不会挑顾蕴的不是,且以顾蕴的性子,纵挑了也没用,她却位卑人小,若胆敢也这么做,等待她的只怕就是顾蕴的谩骂甚至是责打了。
思及此,顾葭不由攥紧了拳头,低垂下了眼眸。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葭应声缓缓抬起头来,果然只看见被刘妈妈和卷碧簇拥着走在中间的顾蕴优雅笔挺的背影。
“呸!”顾葭对着顾蕴的背影就啐了一口,“仗着有个好外家,仗着手里有几个银子,还有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狗腿子,轻狂得都快要上天了,成日里想什么时候出去便什么时候出去,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把我们显阳侯府当菜园子了不成?还一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也不知是去哪里鬼混了回来,我们显阳侯府的脸都快要被她丢光了!我一定要回了祖母,请祖母她老人家狠狠申饬责罚她一顿,让她知道,这是顾家不是平家,她休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席话,说得她的奶娘周妈妈和两个丫鬟脸都白了,周妈妈娘因忙小声道:“小姐,您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到了四小姐耳朵里,可了不得……”
“有什么了不得!”话没说完,顾葭已怒声道:“我就说她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她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我就要说,我偏要说!”
话虽如此,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显然心里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顾蕴。
周妈妈早见惯了顾葭在背后说顾蕴时的色厉内荏,闻言知道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只不好下台,遂又捡了好话细细劝了她一回,什么‘您有太夫人和二爷疼您,四小姐却什么都没有,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什么‘四小姐这个脾气,将来势必要吃大亏的,而您有太夫人做主,想也知道将来前途会是何等的光明,将来且有您笑着看她哭的时候呢!’。
到底劝得顾葭面色稍缓,主仆一行回了嘉荫堂。
琼珠琼芳两个正领着小丫头子摆饭,瞧得顾葭进来,众人忙屈膝行礼,琼珠还向里面通报道:“太夫人,五小姐逛完园子回来了。”
片刻,便见彭太夫人扶着齐嬷嬷的手出来了,顾葭忙上前牵了她另一只手,祖孙两个行至桌前,对坐着用了午膳。
彭太夫人便让顾葭先回屋歇着,她则屏退琼珠琼芳等人,继续与齐嬷嬷说起体己话儿来:“……记得千万挑几个好生养的,相貌都是次要的,横竖将来孩子生下来后,也是多半要留子去母的,生得次一些好啊,省得冲儿届时舍不得。等人买回来后,也别送去宁安堂,只悄悄儿送来嘉荫堂养着即可,届时等她们有了身孕,周氏那泼妇就算气死也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