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知道如嬷嬷是为自己好,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如嬷嬷方继续道:“太夫人的确气得够呛,听说连看都没看彭姨娘和新添的五小姐一眼,也没给稳婆和大夫打赏,便拂袖而去了。当时彭姨娘又晕过去了,她屋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还是她屋里一个婆子看着委实不像,悄悄儿让纱儿开了彭姨娘的箱笼,取了一些银子出来,方送走了稳婆和大夫。至于彭姨娘如何坐月子并五小姐的奶娘该如何安排等事,那婆子便不敢擅自做主了,听说这会儿彭姨娘屋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有才添了丁的喜气呢,活该!”
如嬷嬷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来。
顾蕴就笑了起来,这便是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了,要说祖母有多看重彭氏本人,经过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那真是太抬举彭氏,祖母真正看重的,是彭氏腹中的孩子,更确切的说,是孙子。
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忍痛答应了外祖母的条件,赔给自己五万两银子了,要知道这五万两银子,几乎已是祖母现下所有的家当,没见她这会儿都还捉襟见肘的还不上欠公中的银子吗?
谁知道祖母已一心做好抱孙子的准备了,彭氏偏给她生了个孙女儿,她受那么多屈辱赔那么多银子,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也就不怪祖母会气得连看都没看彭氏母女一眼,也顾不得体面周全,便拂袖而去了。
顾蕴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她吩咐卷碧:“你去郭先生处给我告个假,就说我新添了妹妹,今儿不去上课了,请他见谅。”
待卷碧应声而去后,她又吩咐锦瑟:“你给我找身漂亮些的衣裳出来,待吃过早饭后,我要瞧妹妹去。”
如嬷嬷闻言,惟恐顾蕴喜欢上新添的五小姐,继而被彭氏再哄回去,忙道:“小姐,五小姐如今还小呢,根本不好玩儿,要不您还是别去瞧她了,还是找二小姐玩去?”
顾蕴笑道:“嬷嬷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嬷嬷便不好再劝了,命人摆了早膳,亲自服侍顾蕴吃毕,待锦瑟服侍她换好衣裳好,到底不放心顾蕴一个人去彭氏那里,遂亲自跟了去。
彭氏的小院果然一点儿才添了丁的喜气都没有,连服侍的婆子和小丫头子们都耷拉着脑袋满脸的沮丧。
如今谁不知道她们的姨娘让太夫人厌弃了,偏太夫人还是她们姨娘在府里唯一的靠山,唯一的靠山都倒了,以后彭姨娘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自然她们这些底下人也别想再挺直腰杆过日子……看来得想法子调离彭姨娘处,往别处谋出路了。
众人因为想得太入神,连顾蕴一行人到了都没发现,还是如嬷嬷有意咳嗽了一声,方有一个婆子先回过神来,见竟是顾蕴来了,忙赔笑着上前行礼:“四小姐来了。”
说着猛地想起顾蕴素日对彭氏的敌意,惟恐顾蕴是找麻烦来的,到底现下彭氏还是她们的主子,万一彭氏出了什么事,回头太夫人难道还能惩罚四小姐不成,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
因忙又赔笑说道:“四小姐,我们姨娘这会儿还没醒,您要不晚些时候再过来?”
彼时其他人也已回过了神来,心里的想法倒是与这婆子不谋而合了,也纷纷赔笑劝道:“是啊四小姐,我们姨娘还没醒呢,而且产房不干净,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要不晚些时候再过来?”
顾蕴根本不与她们对话,只拿眼看锦瑟。
锦瑟便怒目冷斥道:“四小姐要去哪里,也是你们管得的?况四小姐又不是为看彭姨娘而来,是为看五小姐而来,怎么你们竟想拦着四小姐不让四小姐亲近自己的妹妹不成,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通通让开!”
众婆子丫头便不敢再说了,开玩笑,连太夫人都被四小姐压得抬不起头来,她们算哪根葱哪根蒜,真惹怒了四小姐,谁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且不说届时彭姨娘没有能力保下她们,纵有,也要看彭姨娘值不值得她们为了她冒险。
顾蕴于是得以畅通无阻的进了彭氏的房间。
空气里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又因彭氏才生产完不能见风,门窗都关得严丝合缝,屋里的气味儿说真的很不好闻,如嬷嬷一进去便皱起了眉头,小声与顾蕴道:“小姐,这里不干净,您要不过几日待这里干净了再来也是一样?”
顾蕴只淡淡道:“我就来今儿一次,以后嬷嬷求我来我还不来呢!”
主仆两个的说话声惊醒了趴在彭氏床边打盹儿的纱儿,其他人可以偷奸耍滑避到外面去,惟独她因生死都系于彭氏一身,避无可避,只能一直守在彭氏床边。
冷不防瞧得顾蕴主仆出现在面前,纱儿怔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上前两步屈膝给顾蕴见了礼,颤声道:“四小姐,我们姨娘还没醒,您有什么吩咐,不如先说与奴婢,奴婢回头一定转告我们姨娘。”
顾蕴充耳不闻,只拿眼看床上的彭氏,见她衣容还算整洁,就是面色苍白如纸,给人以一种纤弱柔美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只怕是梦见自己生了儿子罢?顾蕴冷冷一笑,既是梦,那就总有醒的那一刻!
“你们姨娘既还没醒,那便给我叫醒了,断没有主子都亲临了,做奴才的却还高卧着的道理!”顾蕴冷声吩咐纱儿,她已等不及要看彭氏醒来后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后,会是什么表情了。
想起顾蕴的骄纵与跋扈,纱儿敢怒不敢言,只得上前轻声唤起彭氏来:“姨娘,您醒醒,四小姐瞧您来了,您快醒醒……”一连叫了几声,不见彭氏醒来,只得轻推起她来,总算推得彭氏渐渐睁开了眼睛。
乍然醒来,彭氏还没想起自己昏迷前都发生了什么,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这种轻松的感觉,她已好久没有尝到过了。
正要问纱儿什么时辰了她又怎么了,冷不防就见顾蕴赫然站在自己床前,彭氏唬得猛地坐了起来,这一动却扯到了下半身,立时疼得她冷汗直冒。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这是才生完了孩子,才生完了孩子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生的是个女孩儿,恰好印证了当初顾蕴这个小妖怪说只可惜她这胎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的话!
彭氏本就苍白如纸的脸瞬间越发没有了血色,挣扎着直退至床角,退无可退的地方后,方颤抖着声音问顾蕴:“你来干什么!你难道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顾蕴冷冷道:“害人者终害己,我从没害过你,你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一边说,一边缓步上前,压低了声音:“怎么样,生女儿的感觉很糟糕罢?你如今一定很担心以后我祖母和父亲不知道会如何对你罢?还有那位周小姐,她的性子有多骄纵周夫人又有多容不得人,可是连我都听说了,你说,待她进了门做了你的新主母后,你和你的女儿会落得什么下场?我可是等不及新夫人进门的那一日了!”
彭氏被顾蕴的话吓得张大了嘴巴,她又不是傻子,一看屋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如何还能不知道彭太夫人对她生的竟是女儿是个什么态度,只怕回头就要将表哥与那位周小姐的亲事定下了,那她们母女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再想到自己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全是拜顾蕴这个小妖怪所赐,她过去几个月以来的惊惶与恐慌,便全部化作了忿恨,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骂起顾蕴来:“你这个小妖怪,扫把星,我哪里惹着你了,你要这般害我,你那个死鬼娘是自己病死的,又不是我害死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也不过就是柿子捡软的捏而已,你有本事对付你祖母和父亲去啊,你有本事将他们也害得像我这样,我才佩服你呢,就怕你不敢,就怕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劈一道雷下来劈死你……”
“如嬷嬷,掌嘴!”话没说完,已被顾蕴怒声喝断。
当日虽是在梦中见到的彭氏气死母亲的景象,但顾蕴心里早已相信了那就是事情的真相,彭氏那句‘你不过只是染了区区风寒,又为何将养了几个月,却不见好转,反而病情越来越重?’也早已铭刻在顾蕴心底,刚醒来那几日,她便不止一次想过,母亲生了她后身体是不好,可显阳侯府是能请太医院的太医的,那便是全大邺最好的大夫,显阳侯府又缺什么也不会缺珍贵药材,怎么母亲就会一病不起,最后更是香消玉殒了呢?
这其中固然有母亲气急于父亲的背叛和彭氏的无耻,可若不是母亲的身体早已虚透了,又怎么会轻易就被气死了?彭氏去向母亲摊牌的时机何以又选得那么巧,她怎么就确信自己能气死母亲,万一母亲熬过了那一关,设法给外祖母和舅舅们送了信,她岂能有好日子过?
顾蕴之所以将这些怀疑都埋在心底,没对外祖母和舅舅们说,不过是知道说了只怕也找不到真凭实据,或是找到了真凭实据,也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将彭太夫人与彭氏绳之以法而已。
所以她干脆不说,直接将账都算到了彭太夫人和彭氏头上,打定主意以后的日子,绝不会让二人好过,比之一了百了,自然是钝刀子割肉更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