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得顾蕴是气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纵然知道外祖母是在吓唬她,她也不敢真拿外祖母的性命来冒这个险啊,果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之所以能亘古流传,皆是因为那被逼迫的对象都是施压之人的亲人,做不到真个罔顾对方的性命吗,所以对方才能攻无不克吗?
只得负气辞了平老太太,离了平家。
离开平家后,顾蕴眼见时辰还早,若这会儿便回侯府,如嬷嬷等人必定生疑,以平老太太和平家众人对她的疼爱与看重,又怎么可能连午膳都不留她用就让她回去?想了想,索性去了便捷。
便捷这些日子生意是越发好了,除了慕衍以外,还招到了另外两家加盟商,大掌柜日日都笑得合不拢嘴,下面的人也个个儿都干劲十足,客栈生意越好,东家打赏起他们来才会越大方,他们的日子也才会越好过。
顾蕴四处察视了一圈,便上了四楼自己的房间,单手托腮想起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己与沈腾的亲事不做数来。
如今看来,外祖母那边是铁定行不通了,她一开始倒也没对此抱太大的希望,她想得更多的,还是从沈腾处下手,让沈腾去向外祖母提出亲事作罢,如此外祖母自然也无计可施了,当然,她会尽可能从其他方面补偿沈腾的。
可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沈腾下个月就要秋闱了,纵然外祖母没有发话不许她影响沈腾秋闱,她也向他开不了这个口啊!
顾蕴纠结了半晌,都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两家也还没正式下定过庚帖,她年纪也还小,那事情就仍大有回圜的余地,她只是眼下想不出办法来而已,并不代表这事儿就没有解决的法子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便真没有路,她也定能开辟出一条新的来!
次日,顾冲带着周望桂和福哥儿回了显阳侯府,准备在侯府小住几日,两房人共度中秋佳节。
这是顾准一早便发了话的,即便分了家,两家人也还是一家人,一年里四时八节就得一块儿过,祁夫人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反正如今二房已经分出去,再不是显阳侯府的正经主子了,来者是客,对待客人自然要热情周到些,毕竟哪个客人都不可能在别人家里长住着不走,还成日鸡声鹅斗的弄得自家家宅不宁不是?
所以祁夫人虽对前日顾芷与宋姨娘算计自己母女姨甥之事余怒未消,依然打叠起精神,让人将宁安堂好生洒扫了一番,又安排了十来个丫头婆子过去暂时服侍。
顾冲还要去衙门点卯,等顾蕴闻讯到得宁安堂时,顾冲已在将周望桂母子送到侯府后先打马去了,顾蕴因此没能见上顾冲的面。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遗憾,顾冲这个父亲在她心里,说难听一些连刘大的地位都及不上,便是素日顾蕴去二房的新宅子那边请安走过场,也多是挑的顾冲不在的日子,父女两个除了一个父女的名分,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顾蕴进了宁安堂,就见一身浅蓝色缠枝莲妆花褙子,头戴赤金凤钗周望桂正坐在厅堂里托了个茶盅在发怔,不知是她正想事情所以显得有些严肃,还是光线与角度的原因,顾蕴第一眼便觉得她气色有些不大好。
江嬷嬷则正领着二房带来的丫鬟们在整理箱笼布置屋子,纵只是小住几日,也得让主子们住得舒心才是。
一个正擦窗户的丫鬟眼尖,余光瞧见了顾蕴,忙脆声叫了一声:“四小姐来了!”
周望桂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冲顾蕴笑道:“蕴姐儿过来了,我正说要打发人过去请你过来咱们母女说话呢。”
顾蕴上前几步屈膝给她行了礼,才笑道:“母亲正说要打发人去请我,我就过来了,可见我们是何等的心有灵犀。对了,怎么不见二弟?”
周望桂笑道:“屋里这会儿正乱着,我让奶娘抱了他园子里逛去了,横竖他如今但凡醒着,便在屋里一刻也呆不住。”
“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三弟如今也是如此,这下他们哥儿俩可以玩到一起了。”顾蕴笑着应道。
周望桂笑道:“我们此番只是回来小住,也就几日的时间,等他们哥儿俩混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来这宁安堂屋子还是以前的屋子,屋里的陈设也都没什么变化,可如今我再回来,感觉却完全不同了,难道这便是主人变客人的感觉?”
顾蕴如今在显阳侯府主不主客不客的,还真不好接这话,便只是笑着吃茶不语。
好在周望桂也就随口那么一叹而已,已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先前瞧着你大伯母气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这些日子琐事太多累着了,再不然有什么别的原因?蕴姐儿你若是知道,不知可否告知母亲,也省得回头我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白惹你大伯母不高兴。”
难道前日的事到底还是传了些风声到二房去,所以周望桂才有此一说?
顾蕴暗忖着,嘴上已笑道:“大伯母这些日子既要准备过节,又要忙着准备大姐姐下个月的及笄礼,还要照顾三弟,的确有够累的,也难怪气色不好。不过昨儿晚膳时,我还听大伯母屋里的丫鬟说,大伯父已与太医院一位太医说好,以后每隔十日便过府给大伯母请一次平安脉了,想来大伯母就算身体偶有不适,也定能得到最及时的救治。”
“你大伯父竟这般关心你大伯母?”周望桂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难怪亲朋本家的嫂子婶子们都羡慕你大伯母,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呢,大伯不但有本事,从不在外面花天酒地,还这般贴体人,放眼全盛京城,这样的人又能找出几个来?”说到最后,语气更是酸得能倒掉人的牙。
顾蕴就约莫明白方才自己乍见周望桂时,何以会觉得她气色不大好了,只怕顾冲安分了没几日,又开始故态重萌,让周望桂恼上了,不由暗忖,看来待会儿还得让卷碧去与二房跟来的人打听打听才是。
母女两个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了半个多时辰,睡着了的福哥儿被奶娘抱着回来了,周望桂忙上前亲自接过,给抱到内室放床上睡去了。
顾蕴遂趁机告辞了。
晚间少不得有家宴,因彭太夫人如今行动不便,于是就摆在了嘉荫堂的正厅里。
顾蕴也因此见到了自三月彼此彻底撕破脸以来,便再没打过照面的彭太夫人,自然还有顾葭。
彭太夫人看起来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一张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往里凹陷着,配着身上空荡荡的衣裳,要是半夜忽剌剌出现在人前,没准儿真会让人以为是见了鬼。
顾葭则长高了一些,一双眼睛再不像以前那样自以为没人注意到般转来转去的,给人以一种轻浮小家子气之感,进屋给长辈们行过礼给平辈也见过礼后,便低眉顺眼的侍立在了彭太夫人身后,瞧着倒比以往顺眼了几分,看来被周望桂打发去的两位嬷嬷“调教”得相当成功。
顾蕴既早与彭太夫人撕破了脸的,如今在座的又都是自家人,唯一一个外人沈腾在祁夫人等人看来,也是她的自家人无疑了,她自然懒得再米分饰太平,且也没有米分饰太平的必要,若是能因此让沈腾恶了她,反倒是好事一桩了。
是以进屋后只与顾准祁夫人并顾冲周望桂行了礼,又与顾菁姐弟几个打了招呼,从头至尾,连正眼都未往彭太夫人那边扫过。
彭太夫人立时气得直喘粗气,话虽仍说不利索,骂起人来气势却是比早先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也学乖了,不敢骂顾蕴且知道骂也白骂,她纵骂哑了声音,顾蕴也只当没听见,便拿顾冲和周望桂开刀:“别人都是‘养儿防老’,我养的儿子却只会气我,让我素日孤零零的一个人寄人篱下也就罢了,好容易回来一次,却连面都不肯与我这个当娘的照,更不必说去给我请安了,晨昏定省,本是为人子孙最基本的本分,你们却连这都做不到,我还敢奢望你们什么?早知如此,当初我还不如直接将你摁死在血盆子里,如今一个人反倒能落得清净!”
当着兄嫂与满屋子小辈的面儿,顾冲被骂得十分难堪,只得皱眉小声辩道:“娘,我如今不是要按时去衙门应卯吗,方才我不就一回来,连衣裳都来不及先换,便过来给您请安了?”
彭太夫人的矛头便立时又转向了周望桂,除了顾蕴,她如今就看周望桂最不顺眼了:“冲儿要去衙门当值也就罢了,你一个闲人,素日不来给自己的婆婆请安,服侍在侧不说,我一说你又要彼此离得远了,今日彼此总离得近了罢,你却连个安都不先来给我请,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你周家可真是好家教啊!”
周望桂对她这番老生常谈的说辞早厌烦透顶了,不由掏了掏耳朵,老不死的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她说的不腻她听的都腻了,当下只做没听见,与祁夫人说起笑来:“方才见曜哥儿被大嫂养的好生强壮,倒比我们福哥儿瞧着更像是哥哥些,果然足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祁夫人笑道:“福哥儿也被弟妹养得好,也就如今才半岁不到,等再过几个月你瞧,管保任谁也再瞧不出他是不足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