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亮眼眸如星如月,漆黑瞳仁看向司马苍时,便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司马苍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不禁微微一颤。
总感觉仿佛在何时何地也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司马苍定了定神,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竟在一个小乞丐面前恍然失神起来?他看向那小乞丐,语气探寻地问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在那里乞讨的?”
小乞丐的神色有些茫然,想了想才说:“自我清醒过来,便就在那里乞讨了。想来大约有两年左右……”
清醒过来?这话说得倒有些奇怪。司马苍皱眉接着问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父母何在?籍贯何处?因何故沦落为乞丐?”
没想到那小乞丐听到此处,突然眼神愈加茫然起来,面露痛苦神色,捂住了自己的头。
这可把司马苍吓了一跳,难道面前这人有什么病症不成?
“我记不得……我都不记得……”一滴泪水突然从小乞丐的眼角滑下,他痛苦地扯了扯凌乱的头发,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司马苍说,“我只记得有漫天的火光,有人在喊,我逃了出来……娘亲让我逃走……随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
说着,小乞丐便慢慢哭了起来,泪水沿着眼眶一滴滴落下。随后他觉得有些不安,便匆忙的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
只是这样一来,司马苍便看清了他的长相。
面前的少年其实是极为俊美的,五官十分好看。只是他未免太过瘦弱,脸上的肉有些凹了下去,显得有些单薄可怜。只是当他端坐的时候,周身便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儒雅气质,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乞丐。难怪他不与其他乞丐为伍,而是单单只在小巷中乞讨。
原来是家中突逢大火,还失去了记忆,看他的模样,想必出身也是不俗。司马苍看着面前的小乞丐,不由得心生几分同情。
只是不知道这小乞丐究竟与二妹有无联系,若说二妹看上这人的容貌,那也不该。司马苍这样想着,觉得还是干脆问明白为好,便开口问道:“几日前你可曾遇到过一位小姐?”
这句话问出来,司马苍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谁知那小乞丐闻言,马上心生警惕,颇为警觉的问道:“你为何想知道此事?”
司马苍稍微有些不耐烦,便说:“我问你答便是,何必多问?”
小乞丐郑重地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若你想对那位小姐不利,那我岂不是害了她?因此我不能说。”
这倒让司马苍有些意外,看来三妹所言非虚,这小乞丐倒真是个品行端正的。他想了一想,故意作出恼怒的样子吓唬这小乞丐说:“胡说什么?我乃是她的哥哥,难道还能害她不成?你只管照说便是!”
小乞丐闻言,上下打量了司马苍一番,点了点头说:“看你的样子,你倒像是她的哥哥。只是我听说高门大户里头腌囋事多,就算你们是亲兄妹,我也不能全然信你。”
司马苍听了这话倒有些好笑,随口说道:“你这如何看得出来?”
“既然是兄妹,你们长得倒是有些相似。”小乞丐认真的点点头,打量着司马苍说,“虽男女不同,但你与那小姐眉梢眼角颇为相像,笑将起来,神态间亦有相同之处。只是脸颊轮廓相差颇大,想必不是同母所生。况且你们所穿衣衫都是同一料子……”
司马苍听到此处,不由得身子又是一颤,拍桌怒道:“大胆!”
那小乞丐吓了一跳,神色惊惶,便又低下头去。
司马苍觉得这小乞丐实在奇怪,却又不想吓怕了他,便接着说道:“若无把柄,自然不怕人知道。你这般遮掩,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小乞丐听了一惊,赶忙摇头道“你既然是她的哥哥,怎能这样说?就算当真有什么,做哥哥的也该替你妹妹遮掩才是。更何况我们一清二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好。”司马苍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问你答便是。你且记得,一丝一毫都不可作谎,且事无巨细皆要说与我听。”
“事无巨细?”小乞丐又问道。
司马苍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小乞丐问个不停,于是他点点头说道:“既然无不可见人之事,那你记得些什么,便尽数说与我听便是。”
小乞丐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问你,”司马苍便开口问道,“你与那小姐是何时相遇?当时是何等情状?”
小乞丐低头想了一想,说道:“那是七日前的晚亥时三刻,巷外远远传来了马蹄声。我正奇怪为何有马车在此时行驶,却见那位小姐的马车驶过了巷口。接着我听到一声脆响,那小姐的发簪便落在巷口处。“
司马苍皱了皱眉,接着问到:“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马车一时停不住,停在巷口外东侧六丈有余。”小乞丐点着手指边想边说道,“我拾起发簪走过去时,只见那马车罩着一层姜红色软烟纱帘,马夫大约四、五十岁年纪,两匹马一匹棕红、一匹枣红。那位小姐长得颇为美貌,年约及笄,身上穿着一袭丁香色罗裙,料子与公子身上的相同。我手中发簪颇为沉重,应为赤金打制,那晚月色正佳,我看得上面镶的是一颗东珠和五颗血红碧玺。小姐耳边所缀亦为东珠,应为一套才是。我正在迟疑,未料她哭着对我说:‘那发簪、发簪乃是爹爹所赠,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我将簪子递与小姐时,她便伸出手来接那簪子。她腕上有一个金丝攒制的镯子,是八股绞丝而成,手上戒指却是赤金镶白玉的,共有五爪镶扣……”
“够了!”司马苍此时身子微颤,双眼不可抑制的瞪大!他猛地站起身,肃然看着那小乞丐问道,“你与我妹子只是萍水相逢,如何竟记得这许多?难道是胡说八道不成?”
小乞丐听了明显有些委屈,皱着眉头说:“是你要我事无巨细,一一说的与你听的……”
“按照你的说法,你们说话不过瞬时功夫,哪里能连戒指上的五爪也看清楚了,并且记到现在?”司马苍拍桌大怒道,“你究竟是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小乞丐有些疑惑,方才这些都是那日他记在心里的,也无不可说与人听之事,司马苍为何竟怒了?他想了想,亦正色说道:“我虽为乞丐,但不扯谎,所说句句都是实情。你信了也罢,不信也罢,但我心中坦荡,与小姐也清白。难道你不信我,还不信你自个儿的妹子不成?”
司马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其实并未打听得如此细致,只是想听听那晚之事与司马茹所说有何不同。只是他却未料到,面前这小乞丐竟能将那晚之事牢记如此详尽,实在是奇怪。
“那些繁杂之事你无需说与我听,你只管说我妹妹与你说了什么便可。”司马苍心乱如麻,便匆忙说了一句。
小乞丐点点头,接着回忆说道:“我见她亲自来接,一时慌乱,失手跌了那发簪。她又唤我,我便拾了发簪还她。随后她问我名姓,我据实告之。她又要与我黄金酬谢,我心知不可,便出言婉拒。谁知她忽的怒了,斥我身为男儿,以街头乞讨为生,难道就不觉得羞耻。我心下惭愧,她又劝了我两句,我便答应她再不乞讨为生。于是这几日我也想着寻个地方,找点活计做做,打听了几处商铺,只是还未有回应罢了……”
说到此处,小乞丐面露羞赫之色,整个人萎顿了起来。只是顿了片刻,他又抬头对司马苍说道:“若你与她真是兄妹,那便代我与她说。我虽此时为乞丐,但日后定会好学上进,不负她所望。”
看着面前这小乞丐,司马苍实在是瞧不出破绽。只是听着这人言语,瞧着这人做派,他心中的怪异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心里乱的很,他便挥了挥手说:“也罢,你便在此处住下吧!”
随后又吩咐了他几句,司马苍便离开了那里。
只是这么走着,司马苍总止不住想起这小乞丐。方才交谈之时,明明他们地位相差如此悬殊,但诡异的是司马苍却并未产生居高临下之感。仿佛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小乞丐,而是一个与他身份相当的男子。
恐怕是因为那人本就是贵胄出身,只是家里败落了的原因罢?若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了。
只是这样看来,难道那乞丐当真和三妹妹只是偶遇而已?司马苍总觉得未必如此,可此时却又看不出什么破绽。
罢了,只要庶妹不起什么心思,加害于他们嫡出兄妹三人,司马苍也不多计较了……
回去之后,司马芸还记得这事,便向大哥问起,司马苍便说此事已经办妥。
后司马茹得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这几日寝食不安,所为的不就是她的亭哥哥嘛?
如今知道他万事安好,这才算放下心来。
林姨娘那里却没有什么进展,芝兰和云烟两个丫头倒是常来禀报,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扳着指头一算,距离那事发生也还有七个多月。司马茹一时寻不着缘由,无从下手,也只得让芝兰和云烟两个丫鬟看紧了林姨娘,如有蹊跷马上报与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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