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兵士听了这雷鸣怒吼,心知上官将军当真怒了,身子都是一震,颤颤巍巍,从一旁拖来米袋又要称量。上官谨见状,取过米袋量斗亲自量了起来,结果这第二袋也是一样,差了二指宽的粟米!
接着又接连量了三袋,袋袋皆是如此。这虽说称量米粮恐有疏失,个别米袋如此也就罢了,可接连五袋个个都是,若要以偶然糊弄过去,恐怕也说不通了。
拿着那量斗,上官云气得浑身颤抖。周围兵士噤若寒蝉,个个惊怕得都不敢出声。上官谨则沉下脸来,目光深邃看向那赵亭。这书生竟能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赵亭却神色未变,对上官云说道:“将军,不知可能看看这两个量斗?”
上官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却也点了点头。上官谨将那盛着粟米的量斗递给了赵亭。
赵亭将梯形量斗取过,上下看了两圈。这量斗上底宽下底窄,盛装一石粟米后足有十五六斤,赵亭拿着颇有些吃力。他看了半晌,将这量斗放下,又取来先前军营内使用的那个量斗,两个宽口处对了起来一看,果然军营内那个量斗要窄上一丝。
“这量斗内粟米只往内凹了不到一寸,少装了约二两米粮。均分至每斗,不过手心一把米的数目,难怪瞧不出来。”赵亭这般说着,又敲了敲那量斗说道,“不过每五斗少二两,一石少四两。军营内有兵士一万三千人,每人五日领一斗粟米,则每次领粟米一千三百石,则少五百二十斤。依此算来,每月则少两千六百斤粟米,一年则差三万一千二百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听了这番言语,上官云踏着步子走过去,劈手将上头那个军营所用的量斗拿起来看了一眼,根据上头所刻记号,这量斗已用了八个月,顿时胡子微颤,一把便将那量斗摔破在地上!
将军这一发怒,一旁几个兵士全都低头静立颤抖不已。上官云接着暴怒问道:“这量斗当初是何人所置?是何人?”
那几个兵士不敢隐瞒,颤抖着跪下,上官云一看便明白了,这四名兵士,乃是营内掌管米库之人。
此刻上官云眼中冒火,颤声指着那四名军士怒道:“我命你等四人掌管粮库,往日里也着意厚待,你们就是这等做事?来人,将他们四人拖下去,每人一百军棍!”
说罢,就有人要将这四人拖下去。这四人见状,吓得浑身颤抖不已,口中求饶不止。但那其中却有个中等个头、眉目精明的男子惨白着脸冲上官云喊道:“将军冤枉!这量斗虽是小的们买来,但并不知量斗有误。虽有不察之过,却非有意贪腐,还望将军明鉴!”
听了这话,上官云微一挥手,止住兵士们动作,上前望着那男子冷笑道:“纵然这量斗乃是你们买来,但这粟米却是从粮商处运及此处。若你们拿着这有误量斗去验那米,只该对不上才是,如何一袋粟米又能恰好称为五斗?恐怕你们收了这粮商钱财,才做了此事罢!”
那男子见将军说破事情,顿时身子一震。上官云冷哼一声,挥手命兵士将他拖走。
但就在此时,这男子想必是想起若不是赵亭,他们的丑事也不会败露,便抬起头来,恶狠狠瞧着赵亭。赵亭略有察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慢!”上官云是何等样人,这眼神自然躲不开他一双豹眼,只见他猛地一喝,冷冷指着那男子说道,“将他推出去,给我绞了!”
此言一出,那男子顿时面如土色,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赵亭霎时一惊,忙说道:“将军,不……”
上官云目光冷冷扫过赵亭,肃然说道:“此处乃是军营,军法大如天,还没有你书生置喙的余地!”
听了这话,赵亭身子一震,咬了咬唇,却微微抬起脸来轻声问道:“既然军法大如天,那书生可要问一句,都是一般罪过,为何竟要绞他?”
上官云闻言,皱眉瞧了那男子一眼怒道:“方才他瞧你那一眼你可瞧见?有错不知反悔,反怀有报复之心,这等龌蹉之人我神机营怎能容他?若是饶他不死,回头伤了书生性命,你死了是小,我神机营声名俱损事大!我又岂能饶他?”
那人听了这话,身上更是筛糠般的抖个不停,嘴唇越发青紫起来,半晌动弹不得。赵亭看他可怜,无奈一叹,瞧着上官云恳切说道:“将军,这位军士虽有过,但若就这样杀了他,难免令其他三位不服。书生心内,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既被将军说破心思,心怀畏惧,日后必不敢动念。还请将军饶了他罢……”
说罢,赵亭微微一躬身子,又一行礼。
上官谨心知义父性格,晓得上官云向来说一不二,最厌有人干涉他的军令,不免暗暗为那书生捏了一把汗。谁料上官云瞧着低头行礼的赵亭,神情中却有一丝悄然微动。
片刻之后,上官云似乎怒意稍敛,冷哼一声,对那男子喝道:“方才所说你可听见?若非这书生劝我,我定要了结你的狗命不可!且于这一百军棍之上,再加五十,若是熬过了,定要规矩行事,不可再犯!若日后这书生损了一根毫毛,我不问缘由,定要问责于你。你可明白?”
底下那人已然吓得战战兢兢,忙颤声应道:“小的明白……”
“罢了,拖下去罢!”上官云一声令下,几个兵士将那人也拖了下去。过了会子,军营上空便传来了棍棒和惨叫的声音。
听着这声响,赵亭倒也有些不安,不过这贪腐之事乃是实情,这几个兵士也算是罪有应得。
上官云瞧着赵亭,沉思半晌,突然挑眉问道:“书生,我还需问你一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有贪腐之事的?难道是何人告知与你?”
赵亭闻言顿时一惊,脸上一白,正要说话,却听那上官云又说道:“莫再说你那套糊弄我!这一车粟米仅有二十石,统共不过八斤之差,你要如何看得出来?莫要以为我是个大老粗,就可随意诓骗于我!”
这将军果真是粗中有细,到底被他看了出来。
赵亭暗服之下,也只得照实说道:“其实将军说得不错,八斤之差于这一车粟米而言,的确是难以分辨。但那日我在神机营外,偶然见到这些个兵士正在卸下军粮。他们卸车之前,总是会不自觉拍打这粟米几下,拽起木架上方米袋,令这车粟米格外显得多些,着实有些奇怪。这动作虽不着眼,但却也不寻常,似乎是因心中有鬼,所以刻意在遮掩什么。”
“原来如此。”上官云闻言,微微点头道,“本是天衣无缝之计,只恐怕是这几个家伙当初初做此事时心虚忙乱,才养成如此习惯。你这小子竟能看出这点,着实后生可畏。”
得上官将军一句赞誉,即使是赵亭,也觉得心中有几分喜意,于是他忍不住笑意漾上嘴角,微微低头道:“将军谬赞了。”
这会儿离得近了,上官云瞧着赵亭精致眉眼,似乎恍然间,那位故人就近在眼前。只是那故人身影,一闪念间竟又转成另一张他曾深深痛恨的脸,一时间,竟让他不知该喜爱还是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不屯稿了,写了就发!!
☆、定计
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会想起从前的事。上官云愣怔片刻,不禁有些苦笑,他如今才年方四十正值盛年,怎么学小儿女一般伤春悲秋起来?
但是那个女子,确实令他难以忘怀。那个女子生而俱来的高贵和眼底的倔强,亦曾经令他心动过。只是往事如云烟,那个女子到底还是和他失之交臂。虽然也曾不甘心,也曾怨恨和彷徨过,但那些,也全部随着时光荏苒,一丝一丝,全部都褪去了……
多年不思不想,谁料见了面前这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像的年少书生,却又想起了那位故人。只是思念之余,却也恍然惊觉,面前这书生竟也像极了那个男子。
思及某处,上官云猛地一震,忽的抬起手来紧紧箍住赵亭的肩膀说道:“你……你究竟姓甚名谁?父母是谁人?”
赵亭一介书生,身子又有些纤弱,上官云乃是武将,手劲儿难免大了些,确实有些弄疼了他。不过上官云问起他家世,赵亭虽有些顾虑但也无不可说,因此坦荡抬起头来答道:“在下赵亭,如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只是云修书院一名学子而已。”
“无父无母?”听了这话,上官云喃喃半晌,不甘心又问道,“难道你就不记得家中父母名姓?”
顿了顿,赵亭微微一叹,慨然说道:“学生十余岁时,家中突逢大火,爹娘家人,想必都已死了罢。也只有学生一人逃了出来,后逢好人收留,又考上云修书院,这才有安身之地。”
赵亭说罢,上官云脸色霎时苍白不已,愣在那厢,半晌未动。
此刻上官云铁腕仍箍在赵亭肩上,赵亭等候半晌,肩膀已然麻了起来,也只得小心问道:“将军……”
赵亭这一出声,上官云才从呆怔中缓了过来,他若有所思的瞧了赵亭一眼,这才松开手臂。
赵亭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心里担心司马茹在营外等急了,于是躬身说道:“将军,既已无事,学生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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