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快走几步,堪堪追上喜子:
“哎呀,秦管家——”
竟是一边陪着笑,另一边早神不知鬼不觉的塞了张银票到喜子手里。双眼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喜子,唯恐错过对方一点儿表情。
喜子明显滞了一下,却是银票上的数字太过惊人,略呆了呆,下一刻却是极快的一抬手,就把那张银票塞到了袖筒里。再抬头看向吉春时,绷着的脸明显缓和了下来。
计策奏效了,吉春眼中闪过些得意,却依旧敛容陪着笑脸低声道:
“我们阮爷的事,还请秦管家指教一二。”
作为东泰在大周利益的代言人,阮笙无疑有着他人不可替代的作用。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落到陈毓手里。
更甚者,吉春也想要试探一下,陈毓之所以如此针对阮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是我不帮忙,”前后左右打量了个遍,确定附近并没有可疑的人,喜子终于开了口,“不瞒吉爷您说,若是旁的事,秦喜自然万死不辞,唯有阮笙这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成的——”
看吉春面露不解,秦喜索性把话说的更清楚些:
“我实话跟您说吧,那阮笙却是我们老爷的大仇人……当年得亏他跑得快,不然,我们老爷可不得把他的腿给打断!这会儿既然撞到我们老爷手里,可不是合该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吗。”
吉春听得频频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已经信了七分——果然自己太过高看那所谓的少年状元了,还以为对方太过睿智,识破了自家图谋,才会这般打击东泰商栈并武馆呢,却原来根本就是凑巧了。
看吉春受教,喜子明显心情不错,又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索性好人做到底:
“那阮笙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竟然胆敢肖想我们家老爷的银子。当初坑了我们老爷,就该警醒些,找个地方躲着小心度日,倒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撞到我们少爷手里,可不得叫他脱层皮?我听说,那阮笙靠着从我们家坑走的银子可是很攒了些家当,听说怕不有五六万两……”
五六万两?吉春整个傻了眼——不会吧,那陈毓竟然这么大的胃口?
秦喜也不理他,自顾自心满意足的揣上银票离开了——还真让少爷说着了,东泰人果然上赶着给自己送银子了,连上今儿这张银票,已是足足五千两。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喜子真是越发认定自家少爷当真是鬼神莫测、高山仰止了。
却不知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阮笙听了好容易见到的吉春的转述,好险没被气的疯掉:
“从他们家坑走的银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自己什么时候从陈家坑走一文钱了?明明自己才是差点儿被坑死的哪个人好不好?不独把从姐夫和大哥那里弄来的钱全都赔了进去,还欠了一身的债务,以致落入惶惶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的可悲境地。
眼下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攒了四五万两银子的家当,那陈毓竟然想要全都占了去?这世道,可真是没法活了。
?
☆、第 180 章 侠之大者
? 啊呀呀,发财了!
瞧着摆在桌上琳琅满目的一堆,有龙头银票,有金银财宝,甚而还有房屋地契,乱七八糟的摆了满桌都是,瞧着当真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馋人的紧。
陈毓坐在中间,秦喜则埋头清点,至于赵城虎几人则肃然守立一旁——
都说抄家县令、灭门令尹,今儿个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本来动身前大家伙还颇为忧心,实在是东泰人有名的无赖彪悍不要脸,苜平县更是自来被视为穷山恶水之地,想着陈毓这么个白嫩嫩的小状元,可别要被人嚼吧嚼吧生吞活剥了吧?
再没想到,陈状元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瞧瞧这手段,瞧瞧这成果,这才到任几天啊,整个苜平县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百姓言必说小状元,话必讲陈青天,陈毓的知名度愣是直逼大将军严钊,说出话来那叫一个应者云集。
连带的几人出门买个包子都会被多塞给俩当添头,这般受人爱戴的情形,当真跟从前在镇抚司做事时人人当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局面天差地别。
“总共五万一千六百五十二两。”喜子终于清点完毕,转身向陈毓回禀。
又想到什么,忙向自己怀里摸:
“这儿还有五千两银票——”
赵城虎几人也个个躬身向前,每人手里捧了张银票——话说那姓阮的老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这几日可不独秦喜,他们也都发了笔小财。若然之前,说不好几人就全都揣兜里了,可见识了陈毓的手段,却是不敢私吞。
却被陈毓摆手止住:
“不用。他们既然送来了,你们只管拿着便是。”
“多谢大人。”赵城虎几人齐齐道,声音里全是振奋和心悦诚服。跟着状元郎做事果然痛快,看不顺眼的人只管狠狠的打,打完了人啥事没有就等着闷声发大财罢了,连带的还能收获一片颂扬之声。尤其是状元公身上不同于一般迂腐文人的爽利脾气,真是对胃口的紧。
“至于其他的银两——”陈毓思索片刻,很快决定好了银子的归属——
一部分用来赔偿百姓,一部分上交到州府,还要留一些给东夷山上的郑家送去。
想着又额外拿出五百两银票递给赵城虎:
“这张银票给李家送去,作为朝廷对英烈之士的抚恤和褒奖。”
说到这里,眼睛中分明有怒火一闪而过。
陈毓所说的李家,正是刚被提拔为县尉的李献的家族。
李家乃是苜平县第一大家族,后辈子弟允文允武,家族中不独出过文进士,更曾出过武状元。因苜平县特殊的地理形势,李家祖上开设学馆之外,更开了一家仁义武馆,平时锻炼筋骨,待得发生战争,仁义武馆立时就成为大周边军中最锋锐的劲旅。
每次东泰叩关,李家必是第一个投身战火中的家族,为国为民,战死在疆场上的不知凡几。仁义武馆也因此天下扬名。甚而先皇都曾亲赐诏书褒扬。
可就是这样一个本应受人敬仰的节烈家族,近年来在苜平县的日子却是举步维艰。家族子弟一再被官府边缘化,凡是李姓子弟仕途之路不是一般的艰难,比方说李献,虽是名次靠后,可好歹也算是进士出身,在县衙中的官却是越做越小,甚而前些时日差点儿被杜成直接赶出去自己吃自己。
更别说还有一拨又一拨的东泰武士打着“比武切磋”的名义打上门来,李家子弟被打伤打残的何止一个两个?
昔日英雄竟是眨眼间陷入人人得而欺之的可悲境地,而为了所谓的东泰大周和睦友好大局,苜平县也好东峨州也罢,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李家说句公道话。
以致短短几年间,李氏家族便分崩离析,家中子弟或流落他乡,或留在苜平艰难度日。至于由李家开设的曾在东泰和大周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曾经是大周武者荣耀所在的仁义武馆,也被东泰武士当做靶子一次次的针对、打击后,堪堪落入行将关门的悲哀境地。
而这,也是陈毓不齿二皇子并严钊之流的根本所在。
毕竟,皇子争位历朝有之,可无论如何都必须信守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不得干犯大义。
从古至今,但凡想要借由外族势力上位的,即便最后能问鼎至尊之位,也莫不是拿割地赔银等种种屈辱条件获得,更不济的,还有索性连大好河山都拱手送给别人的。
而这些屈辱和不公,最后却是全被转嫁到百姓身上。
上一世大周可不就是做了引狼入室的蠢事?只彼时东泰羽翼已成,再想随意驱逐却已是万万不能,以致东部近半河山陷于连绵战火之中,百姓十室九空,尸骨漫山遍野。
只是和上一世自己只能靠刺杀一二东泰大臣意图改变现实不同,这一世自己却是作为执棋者参与其中,更是提前两年让皇上意识到东泰的野心,未雨绸缪之下,自然有极大可能力挽狂澜。
只来到苜平县后,却令得陈毓大失所望——民间但凡提起东泰无不畏之如虎,至于官场,竟是尽皆以结交一二东泰人为荣。
甚而前几日陈毓发布告示,令和阮笙手下东泰商栈发生冲突心有冤屈的百姓尽可到县衙伸冤,结果当日,真正愿意来指证阮笙的人竟是寥寥无几。
本来依照陈毓的意思,阮笙这样的败类,尽可以民怨沸腾为由处以死刑,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派人接管商栈,可事情发展到最后,竟是用了些手段才追缴来阮笙的身家,至于其他打算却是再难实现。
不但那些商栈依旧归东泰所有,便是阮笙,也不得不任他离开……
这世上最坚固的不是关隘,而是人心。关隘破了可以再行修补,民心若是散了,则苜平县再无关隘可守。
自己若是真想两年后东泰、大周之间的战斗打响后立于不败之地,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令民心可用……
同一时间,沉重的监牢门缓缓打开,细脚伶仃的阮笙幽魂似的走出苜平县大牢,本就寡淡刻薄的脸上满是怨毒至极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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