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还留有家仆守卫,但此时在神策军带有圣旨搜查之下,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被人驱赶到角落里头,眼看着大厦倾倒,只在瞬息之间。
神策军整日在丰裕口都是洒脱惯了的,搜查起来的时候,动作亦十分粗野,那蜀绣的屏风,汝瓷的摆件,在他们搜查之下,倒得倒,碎的碎,虞家家仆直看的心惊肉跳,心疼不已。
可当公孙将军搜出重要物件之时,虞家家仆才知道,摔碎了的汝瓷,摔坏的屏风算个屁呀!皆抵不上公孙将军搜出这一个物件儿能给虞家带来的伤害。
虞家这次,怕是真的要倒了!
当从虞家搜出这东西呈到宫中,送到圣上面前的时候,不止是圣上,朝野亦是震动不已。
那漆盘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竟是明黄的龙袍!
大臣家中私藏龙袍,且看着尺寸,应当是恰合虞泰身形的,这乃是谋逆之罪,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听着这一消息,且如今又不见了虞泰兄弟,朝堂之上人心动荡,所有先前跟虞家关系密切之人,纷纷跳出来参奏虞泰罪行,忙不迭的要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身在京城的虞家家眷,及家仆都被拿入大牢,空当的牢房立时便充盈起来,牢中狱卒们可是乐开了,这可是想当初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权贵,说倒,也不过朝夕之间就倒了,果真是人生无常啊。
谋逆大罪,别说在京城的虞家家眷难逃其罪,便是在晋阳的虞家本家,也是不能幸免,旁人可以划清和虞家的界限,他们血脉亲情可是划不清的,圣上下令,将虞家族家之人,全部押解入京城受审。
远在晋阳的太守郭肃和陈提辖,早就等着这一日呢,待圣上指令传来之时,虞家人一个都别想跑!
有那消息灵通的,以为自己能在政令布下之前,逃脱的,却不知陈提辖一早就盯着他们呢,敢逃的,二话不说,先打断腿,再将人拿下。
晋阳虞家哀哭一片,晋阳长久受虞家所害的百姓们却是兴高采烈,竟搭台子,请戏班子唱起了大戏,欢天喜地好似过年一般。
对虞家来说不是好事,可对受虞家迫害欺压的晋阳百姓来说,虞家倒台,无疑是这几十年来遇见的最好的事儿了!
外头风云突变,就连宫中也不安宁。
虞太后听闻这些事情,惊得几乎坐不住,“我还没死呢!我还是太后呢,他们这是要翻了天了?”
“娘娘,这都是前朝的事儿,您伸不上手啊,您若不管不问尚且还好,您若是过问了,怕是连您都……”她身边女官连连劝诫。
“我都如何?我乃是太后,他是圣上却也要叫我一声母后,他还能连我也问罪不成?”虞氏怒喝道。
“太后娘娘,谋逆之罪,莫说您不是圣上的生母,便是您就是圣上生母,是外戚亲厚还是皇权亲厚?太后娘娘想不明白么?”女官见太后犯糊涂,忍不住厉声说道。
太后被她呵斥之声,惊得一愣,瞪眼看着女官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呵斥到哀家头上来了?虞家倒了哀家还没倒呢?皇上还没有责问哀家,你一个宫女,就责问起哀家来了?”
女官连忙跪地,深吸一口气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犯险。”
“哀家犯险?这世上,谁能让哀家遇险?这世上,还有比哀家更尊贵的人么?哀家倒要看看……”虞氏高昂着她骄傲的头颅,话未说完,却被人打断。
“母后自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没有谁能排在母后前头。”小皇帝背着手,被众人簇拥而来。亚尤序亡。
虞氏闻言一惊,看向小皇帝的时候,骤然间发现,小皇帝好似突然之间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被宫人抱在怀里,随她说什么听什么,她稍微大点儿声音,就会被吓得眼中含泪的小孩儿了。
他站在一众宫人前头,虽身量不算高,却已经初见那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势了。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畏首畏尾的小男孩儿么?一身龙袍在他稍有些稚嫩的身上,竟也那般的妥帖,那般明媚耀眼。
虞氏愣愣的站着,恍惚之间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皇帝。
“母后比朕更尊贵,母后的兄长也自认被朕更尊贵,这世上,怕是最为尊贵的姓,不是新安皇族方氏,而是你晋阳虞氏了吧?”小皇帝似笑非笑的说道。
虞氏闻言,似有些站不稳,倒退了一步,踩着自己的裙裾险些跌倒。
“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虞氏一族,可当不起……”
“当不起?做得起?朕虽并非母后亲生,可一直将母后当做是自己的生母一般,恭敬孝顺,更将虞国舅当做是自己的长辈一般信赖倚靠,可母后看看,你们虞家是如何回报于朕的?如何对待朕的信赖倚重的?”小皇帝忽而面色冷凝,一把推倒身后宫人奉着的漆盘,上头的龙袍随漆盘掉落在地上,明黄的颜色鲜艳刺目。
太后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龙袍,哥哥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想要把持朝政,哥哥想要架空小皇帝,让他永远都做个无知无用的傀儡,这天下便尽在他们虞家人手中。
可是哥哥也知道名不正言不顺,他能借着小皇帝发号施令,却永远不能坐上那皇位,地上那龙袍刺痛了她的眼睛。这龙袍究竟是有人陷害,还是确实是哥哥所藏,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的心思,早已经昭然若揭,哥哥若是不病,便是家里藏了十件八件的龙袍,也没有人敢上门去搜。可是哥哥病倒了,如今哥哥和弟弟都不知去向,虞家的顶梁支柱一下子倒了两根,大厦倾覆,墙倒众人推,虞家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太后面色灰白,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哀家一直在宫中,家中的事情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同哀家无关……”
原想要维护虞家的太后娘娘,此时却不知怎的有些惧怕这年岁并不大的小皇帝,莫说维护之言,便是为自己辩解之言,都说的不甚顺畅。
小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母后自然是同此事无关的,母后整日在深宫之中,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母后深谙为妇人之道,如何会行如此不当之举?母后更不会徇私舞弊,想来虞家人如此行事,也是深深伤了母后的心,母后既嫁入方家,就早已是方家的人,虞家不顾惜母后,母后也当不要为虞家人伤心才是。若看到母后伤心,朕亦是不安难过。”
“是,皇上放心。”虞氏颔首道,“虞家是虞家,哀家是哀家。”
“有母后这话,朕便安心了。”小皇帝笑了笑,“母后养好身体,在这隆福宫中安心住着,断然不会因为虞家的过犯,就牵连母后的!母后平日里所用一应照旧,不可懈怠。不过未免虞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前来烦扰母后,隆福宫宫人不得随意进出。”
虞氏闻言一惊,瞪眼看向小皇帝,这是要将她软禁在宫中?
“母后觉得如何?”小皇帝倒还主动问她。
“这……”
“虞家人如此不顾及母后,做下此等忤逆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母后定然不会为其说话的是么?”小皇帝笑脸一派天真。
但此时还以为他是真的天真的话,那虞氏也是傻到家了,“是,娘家如此,实在让哀家寒心。可……”
“嗯,母后也如此想,甚好。那母后就安心在宫中静养吧,母后且放心,日后不会有那烦心的事再来母后耳边,烦扰母后的。”小皇帝点头说道。
虞氏心中大怒,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小皇帝竟将她的退路都堵上,句句是为她考虑,句句是他恭顺孝敬,她若驳斥了他的话,倒是她这做母后的不知轻重!
待小皇帝带着宫人,一行浩浩荡荡的出去,并命人将隆福宫封锁起来,不得随意进出,虞氏才抚着心口怒嚎起来,“他这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是他的母后,他竟敢,竟敢如此对我!”
“太后娘娘息怒……外头都是圣上的人呢……”女官小声劝道。
虞氏扶着心口,只觉胸中憋闷至极,“先帝爷还在天上看着他呢!他就敢如此对我……”
女官不由偷偷看了太后一眼,太后若是真以为先帝爷在天上看着,那虞家如此行事,如此谋算方家权势江山,先帝爷只怕早就容不下了吧?
唔,说不得虞家今日落到此种田地,还就真是先帝爷在天有灵呢……女官不由偷偷朝天上拜了拜,再不多说一句。
骊山密密匝匝的林子里,虞泰被随从背在背上,行走飞快。
天寒地冻,他身上的狐裘披风,不知被这树林里密匝的树枝子给刮出了多少的破洞来,幸而依旧暖和,且背着他的随从背上也不断有暖流,温暖着他。
只是这公孙陵的神策军实在叫人讨厌,他都已经深入骊山,从北麓深入山中,却不见那神策军退兵,仍旧在山中搜索。他们每日不得不变换地方,不敢在一处久待。他手脚不能动,被随从们轮换背着赶路,连好生歇一歇的机会都没有,实在疲累。
“找到虞淼留下的记号没有?”虞泰在随从背上,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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