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并没有停下手里削着桃木的动作,闻言也不理会他。
方琰有种拳头落在棉花里的无力之感,“若轻易就能杀了他,我会等到现在么?你以为,我不想让他死么?”
“你还有要顾及的人和事,我却了无牵挂。”沈昕娘终于开口,抬头看他,“我师父死了,我的师兄们,师姐们,师弟师妹们,都死了。灵山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的我,只有一件事,就是报仇,让他生不如死!”
她语气缓缓,并不迫人,说话时神色也是淡淡的,并没有咬牙切齿,可话音无形的有种迫人的味道。
方琰眉头紧蹙,低眉看着她,“掌门人留下你,必然是拼尽了全力的。若非如此,虞泰又岂能伤他分毫?他用自己的性命,保下你,就是让你奋不顾身为他,为灵山报仇的么?”
“你别提我师父。”沈昕娘低头说道,“你不配。”
方琰嘴唇紧抿,唇线生硬。
“他封印起你的记忆,必有周全的考虑,他本可以与劫难中脱身,却选择了同灵山一道覆灭,他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我不懂,你也不懂么?”方琰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掌门人临了,什么话都没有叮嘱你么?他什么都没让你明白么?”
沈昕娘闻言,目光有片刻的失神,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迟缓的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焦急泛红的眼睛,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说了。”沈昕娘缓缓说道,“我也都明白,可我,忍不住。”
方琰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纵然劳碌半晌,竟一点温度也没有。
“你不是一个人。”他轻缓说道。
“方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亲自诛杀他,为师父报仇。”沈昕娘一字一句的说道。
方琰点头,“我知道,必有这么一日的,先保全自己,才能图之。”
沈昕娘定定看着方琰。
良久良久,院子里有啾啾的鸟鸣,有淡淡的花香,有热乎乎的风拂过耳畔,吹起鬓边的碎发,让人脸颊瘙痒。
可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动。
时光仿佛停滞,她眼前是挥之不去四下弥漫的血雾,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好,为了事成,”沈昕娘说,“我等。”
方琰重重点头。
“丹心,送王爷离开。”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淡漠说道,低头继续削着桃木。
方琰皱眉,“你不会冲动?”
沈昕娘点点头,“对。”
“不会擅自行动?”方琰不放心又问。
“真啰嗦。”沈昕娘低头道。
方琰离开的时候,仍旧有些担忧。吩咐暗卫关切她一切举动,随时禀报。
却惊讶的发现,她非但没有因为要忍耐着仇恨,等待着复仇的机会而变得焦躁或是消沉。反而格外的打起精神,每日里按时睡觉,清早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在院中的杉树林里练习吐纳,舞着她亲手削制雕琢的桃木剑。每日里按时吃饭,甚是比以往的饭量还大了一些。
从暗卫的汇报里来看,她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更没有半分颓废的迹象。反而让人安心的不像话。
丹心见娘子仍旧是以前那个从容不迫的娘子,虽然比以前的娘子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但仍旧开心不已。
倒是金香十分惊异,娘子竟会舞剑,虽然剑招不凌厉,但胜在动作敏捷至极,腾空而起之时,更宛如雀鸟凌空。难怪当初打雪仗的时候,那么多人根本不是娘子的对手,原来并非大家手下留情。
沈昕娘练剑之时,金香总是守在杉树林外头,不叫旁人靠近。可若存了心,有些觊觎窥伺的眼睛总是防不胜防的。
“妈妈,我发现了些事情,”素衣皱着眉头,十分纠结的说道,“不知妈妈发现了没有?”
常常给她银钱,让她四处打通关系的仆妇闻言,侧脸看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关于娘子的事情?”
素衣点点头,“娘子的眼睛,似乎好了?不知妈妈瞧见没有?我的身份,难以靠的太近,瞧不清楚,偶尔瞧见一两次,却是离得远,看不真切。而且……”
素衣停下话音来,看了仆妇一眼。
仆妇伸手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她怀中,催促道:“什么时候还亏待过你不成?而且什么?快说呀!”
“而且,娘子似乎会功夫?”素衣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娘子这几日,晨起很早,且十分有规律晨起之后都去后院的杉树林里,我偷偷经过,听到杉树林里似有习武之声。”
仆妇瞪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的脑门儿上,“脑袋被驴踢了了吧?娘子都多大年纪了?如今习武?切,你就是骗我钱来的!”
☆、第155章 刻不容缓
“不是不是,”素衣连忙道,“妈妈对我这么好,我怎会又怎敢骗妈妈?我是真的有听闻,且我也觉得奇怪呢!但是有娘子身边的金香守在外头。我靠近不得,也不能确定。”
仆妇深深打量素衣半晌,“知道了,你再多留心些吧!”
素衣连连点头,“妈妈放心,若是再有旁的消息,我定然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知晓。”
仆妇点头离开,没用了多久,沈昕娘眼睛似乎好了,且开始习武的消息便被送到了虞泰的案头。
虞泰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随从谨慎的躬身候命。
半晌虞泰才将手中的纸条搓成团。抬手扔在一旁,“每次都送回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是觉得我太过仁义,不想好好干了吧?”
“老爷息怒。那仆妇说,沈娘子身边的人都十分小心谨慎,且齐王爷在沈娘子身边安排有不少暗卫,如今得来的消息已经是十分不易,倘若再靠近,恐引人怀疑,到时候咱们再想往沈娘子身边安排人手,却是更不容易了。”随从连忙说道。
虞泰闻言没有说话,“她眼睛好了?眼睛好了说明什么?她的眼疾,不是天生的么?”
随从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几番打探回来,都说是天生的无疑呀?”
“天生的病,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好了呢?”虞国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随从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是真好了?还是似乎好了?”虞国舅又问道。
随从垂头。不敢应声,那仆妇却也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从打探来的消息里听闻的,且这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夹在“似乎”两字之中。
“没用的东西。”虞国舅叹了一声,抬手拿起笔墨,在翘头案上铺就纸张。落笔写了个字条,“送进宫里,给太后娘娘。”
随从连忙接过,傍晚之前,字条就被送到了虞氏手上。
“哥哥让我召沈昕娘进宫?”虞氏皱眉看着手中字条。
“是虞国舅亲笔。”女官垂头说道。
虞氏冷哼一声,“我能看不出是哥哥亲笔么?只是……他要我召沈昕娘入宫作甚?他不是几番警告我,让我别惦记着沈昕娘的命么?”
虞氏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那一日,哥哥又疾又狠的巴掌狠狠扇过脸颊的感觉还在,那种火辣辣的痛依旧清晰一般。
“用不着我的时候,就将我骂的一文不值。用得着我的时候,就递个条子,他当我是什么?”虞氏说道。
女官垂头不敢应声,只当自己耳聋什么都没听到。
殿中寂静,好半晌,虞氏才笑了笑,“不过哥哥的话,还是要听的,谁让,他是我哥哥呢?”
第二日一早,沈昕娘刚从杉树林里,握着桃木剑,带着一层薄汗出来的时候,便有宫人传来太后口谕。
沈昕娘微微挑了挑眉梢,“太后传召?”
“是,所来的嬷嬷是这么说的。”金香皱眉,连连点头,“太后每次和娘子见面,都会让娘子处于险境,如今更是直接传召,这……”
沈昕娘垂了垂眼眸,上午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莹白的脸颊上,她额上薄薄的汗珠折射着五彩的光芒。她神色却清清冷冷,“她没借用圣上名义?用太后名义召我入宫?”
金香再次点了点头,“没错呀,来的嬷嬷就是说,传太后口谕。”
“不去。”沈昕娘干脆果断的说道。
金香一愣,“太后娘娘的口谕,也算是懿旨,娘子不去……不大好吧?”
“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沈昕娘随口说道,说完,握着桃木剑就入了上房。
金香在外头,跟自己的影子瞪了半天的眼,才回头去寻那宫里的嬷嬷,“我家娘子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宫里头的主子,宫里头都是贵人,带病前去实在不敬。”
金香说的十分客气,态度也好,且说话间,握住宫里来的嬷嬷的手,塞入一张薄薄的飞钱。
嬷嬷抖着广袖,半遮着脸,看了看飞钱上的数字。这么一看,便立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娘子说的是理,带病入宫确实不当,老奴这就入宫,回禀了娘娘,相信太后娘娘定然也会体恤的。”
“劳烦嬷嬷了!”金香福身道。
那嬷嬷临走的时候,笑的两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金香拍了拍手,回到娘子身边,便忍不住跟丹心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嬷嬷拿了钱,笑的都快看不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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