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隋狠狠瞪了她一眼,嗖地跳窗走了。
苏陌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扇晃动的窗户,再默默地关上门窗。
自那日起,她总觉得睡觉时,窗外有什么野兽呼哧呼哧地在窥探她。直到四天后月事结束,她神清气爽地泡了一个澡,那奇怪的感觉才消失。
苏陌一直觉得,这次回京气氛有点不一样,平静的外表下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风暴,不止皇宫中巡逻的卫队增加了,连京城大街小巷也能时不时看见身穿铠甲的巡逻军。
她回京第四日,第一次遇袭。
当时马车上就只有她跟阿若,几个蒙面人手持长刀,将她们团团围住,挥刀乱砍,最后被突然跳出来的刘大青和赵小北杀得七零八落,仅有的活口也咬毒自尽了。
“他娘的,上次老子就该一剑毙了他,也不会留着来坏我们好事!”朗豪义愤填膺,死的可都是他亲手□□的人。
“朗世子这是要一剑毙了谁?”
朗豪与施荣修纷纷看向来人。这是他们的秘密据点,先不说有多秘密,单是里里外外几层人把守,安王是如何进来的?
朗豪要拔刀,施荣修却按住他道:“安王殿下是自己人。”
赵隋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本王何时与你结盟了?”
施荣修不紧不慢地上前,躬身行礼,“殿下若不是自己人,如何会只身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来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阿若不过是皇上放出来的一颗饵。”
朗豪道:“阿若既然是饵不能动,那就杀苏陌,否则,这口气我噎不下去……”
话音未落,一枚透骨钉擦着朗豪的肩膀飞进他身后的墙壁,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有毒?”朗豪大惊。
赵隋站起来,冷冷盯着朗豪,“死不了人。若有下次,本王保证你们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京城。”
任施荣修再聪明这次也疑惑了。安王从来不会在人前动怒,而这次,他们竟然莫名其妙地逆了龙鳞。
苏陌回京第七日,天降流火。巡逻的御林军跟着流火轨迹追到太后寝宫永寿宫。
苏陌接到禀报急匆匆赶过去时,御林军已经将火势控制住了,安王赵隋也在,其他重臣也相继赶来。
“怎么回事?”
赵隋看了她一眼,鼻子动了动,没嗅到可疑的气味,这才道:“天干物燥,睡觉的时候别点火盆。”
苏陌怔愣了一下,她睡觉是要点火盆来着,可这跟永寿宫失火有关系吗?
火势没蔓延到其他宫室,但也将庄太后的寝殿烧得面目全非。火势扑灭,垮塌的宫宇中,漏出一方石室,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惊。
贺启章眯了眯眼,看向其他老臣,“这是太后的寝宫,这应该是个密室,是否要禀报太后呢?”
众人将问题抛给了这里唯一的皇室。赵隋毫不犹豫走上前去,“灭火要灭尽,万一里面还有火星再起火势就不好了。”说罢对御林军下令,“把石室砸开!”
苏陌心口怦咚直跳,凭直觉,这一砸怕是有大文章。
随着一声石头碎裂之声,军士的声音传来,“门已经打开了。”
门都开了还矜持什么?众人纷纷上前,这一看,精彩了。
这个密室还不小,有床榻,桌椅,虽然简单,却样样俱全,而最让人震惊的却是一个灵位。
庄太后跟先帝情谊深厚,谁都知道,先帝驾崩后,庄太后曾有两次自寻短见。
嘉帝继位后,朝政无作为,庄太后为守护先帝江山,在嘉帝多次决策失误时,力挽狂澜,也让这些老臣深为敬佩,私心里曾经想过,若不是庄太后,怕是左相在嘉帝登基国事未稳之时就扶幼子篡位了。
嘉帝死得凄惨,是在宫中突然暴毙七孔流血而亡,谁都知道那是左相所为,却没有证据。
这些老臣都是伺候过这两位皇帝的,也在国难当头时,庄太后所表现出来的气度而心生敬佩,若是此刻这里摆着的是先帝或嘉帝的灵位,他们这种敬佩之心会更加深重,可谁知,灵位上明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名字——左谦。
弑杀嘉帝,诛灭赵氏皇族的前宰相左谦……
第八十八章
苏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却也看出这件事非比寻常。
带人灭火的正是谢晋的三儿子御林军中的校尉。若灭火是近卫军,或许还有人认为这是景帝要斩草除根,可若换做谢晋的儿子,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谢晋的女儿虽然刚遭了太后的毒手,但以他清高的气节,绝对不会纵容儿子做出这种栽赃陷害之事,老臣们自然也相信谢家的家教。
但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谢晋。
谢晋只好叹了口气道:“左谦的确跟太后是青梅竹马。庄太后十四岁入宫为妃,左谦荣登三甲,进了朝堂。只是没想到……”
左谦也曾叫过他一声先生。
左谦是赵毅攻入京城时从城门坠下而亡的,避免了京城一场恶战,虽然人人都道他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可庄太后要将这笔账算在景帝身上,却并不是没有缘由。
只是,如今庄太后的寝殿供着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叫那位宠爱她的先帝以及死于左谦之手的嘉帝还有那位小皇子及赵氏宗亲们情何以堪?
苏陌隐隐记得那日自己逃出未央宫时,赵隋对她讲的那句话,“这个皇位并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坐……”
如果按赵隋的话反推回去,若最初想当皇帝的一直是庄太后……
苏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出宫时,赵隋对她道:“历史上,篡位的乱臣贼子不少,能将皇室血洗得如此干净的却绝无仅有。”先帝有八子五女,不但本人死在那一个个阴谋诡计中,连家族血脉都尽数被斩断。
仅仅两年时间而已,没有里应外合,如何做得到?
苏陌看着赵隋,第一次,这个桃花王爷没有露出那种笑容,沉甸甸的俊脸压得风平浪静。
罗钊远远看见他们走过来,冲赵隋行了一礼,才对苏陌道:“阿若公主有事相请。”
看苏陌上了马车,赵隋却走到罗钊身边道:“罗大将军觉得本王若要得到什么东西,会有人拦得住吗?”
罗钊拱手,却并不答话,转身离开。
温泉行宫,景帝的近卫军将永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庄太后却面不改色地坐在暖榻上喝茶,“皇上真是好计策。”
景帝比她更悠闲,“太后说笑了,在你面前,朕哪里用得了什么计策,不过是天意罢了。”一场天火烧了永寿宫,将这位贤德的太后的隐秘昭告于天下,这当然只是天意。
庄太后端茶盏的手依然稳当,却在喝茶时未免显得有些缓慢,而她握盏茶的手指也太过用力了一些,仿佛不用力这茶盏便端不住。
“这局棋如此明显,皇上想要误导朝中大臣,怕是没那么顺意吧?”聪明人总会怀疑一下这是不是景帝背后使的黑手。自从景帝登基,跟这位太后就不太和睦,这接二连三太后出事,他们如何不怀疑到景帝头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后的心思骗得了文武百官,却总有人的眼睛是瞒不过的。何况,这都是事实,朕不过是把证据拿出来,让世人看清楚罢了。再说,前去查看的是安王,安王跟你一向和睦,自然有说服力。”
庄太后手中的茶杯终于掉落在地上,瓷片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打破了这位沉稳了几十年的雍容气度。
“赵毅,你不要欺人太甚!”
“太后,这次可是你先出的手。”既然出了手,就应该会想到后果。
庄氏怒极反笑,“哀家不过让大臣知道你有病而已。一个注定夭折的皇帝,如何能统治大正江山?”
“病?太后又说笑了。”
“呵!哀家知道你找到能解你狂疾的药,不过,只服用一两次怕是并没有多大效用吧?”
景帝面色突变。
庄氏笑得愈发猖狂,“在你围住永和宫时,徐丹华应该已经被秘密送出汤泉行宫了。宓香,你的先祖穷尽一生也没能找到一个,你运气好,倒是碰上一个。可要找到第二个,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你想如何?”
“写罪己书,昭告天下,你赵毅身患重病,讳疾忌医,诬陷太后,甘愿退位让贤,皇位交给哀家择宗室子弟处之。”
“朕若是答应,太后是不是就放过徐丹华?”
“哀家保证不杀你们。还给你封王。”
“呵。不,赵氏男儿,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屈居人下被一个妇人摆布。至于徐丹华,太后想杀便杀。朕活不了,你以及庄氏家族也统统给朕陪葬,朕一点不亏!”说罢,潇洒离去。
庄太后甚至没享受到一点要挟的快感,美梦便幻灭了。
徐丹华绝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挑在刀尖上,放到阵地前替人开道。寒风呼啸着刮过她如白玉的面颊,在上面留下一道一道冰裂的痕迹。最初她还能鬼哭狼嚎一下,但大冬天,没有食物没有水,她身上还穿着在未央宫时的轻薄衣衫,被悬空吊起,不到半日,整个人已经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