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刘德元找她说他老寒腿犯了,不能尽心尽力伺候景帝,刻意叫自己回来帮忙。
可自己在景帝面前站了一个时辰,硬没听到景帝冲她说一句话,她内心万分惶恐。到了时辰景帝却没说让她走,她便只好厚着脸皮继续留着,直到这晚膳上了桌。
今日的晚膳也甚怪,景帝不是不喜甜食吗?为什么今日桌上有一半的甜食,想来是景帝刻意叫厨房为自己做的。
起初苏陌还大义凌然地吃了几口,此刻已经腻得不行,哪里还啃继续吃?
景帝瞥了她一眼,又顺道扫过偏殿那抹躲藏的身影,嘴角一挑,举著为苏陌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这东西在甜食里面算是苏陌能吃的,可显然那位并没有掌握糖醋的要领,做出来的看起来色泽光鲜,其实甜得不能入口。
景帝之大方之善解人意,令在偏殿里的阿若感动不已,知道苏陌爱这个,她可是刻意做的大块的,一定让她吃个饱,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她眼巴巴地看着苏陌“一往情深”地盯着那块里脊肉好半晌,抬起俊逸逼人的脸看向景帝,缓缓启口道:“皇上,微臣吃饱了。”
再吃,她铁定得吐给他看。
景帝特善意地看了苏陌一眼,“不和胃口吗?”
苏陌觉得这种要小命的事儿还是应该老实一点,如果她敢说合胃口,估计以后每顿饭她就只能吃这个了。
于是她肥着胆子道:“只是吃多了腻。而且,今日御厨似乎多放了几勺糖……”不是几勺,估计整个糖罐子都扔锅里了。
景帝佯怒道:“你知道做这一桌子菜,她多辛苦吗?十根手指没一根完好的,你应该珍惜。”
苏陌听得一懵,厨艺这么差的厨子到底是怎么进的宫?可面上她装得老实温顺,很没骨气趴地上去跪了一回,“皇上,既然御厨这般辛苦,那以后就不用做微臣的饭菜了,微臣自己来做就好。”涵泽宫那帮秀女正在学厨艺,各种美味,真犯不着这个半吊子御厨来受虐。
景帝满眼同情地看向偏殿,阿若公主满眼疼惜地看着苏陌,最后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景帝满意地点点头,一把将地上的人拎起来,“既然吃不惯,那明日就让御厨换。”
苏陌一头雾水感激地点点头。
临出宫前,景帝将那只白玉盆栽种的朱顶红推到苏陌的面前。
这宫中的旧例苏陌没研究过,但宫中之物纹饰通常象征着主子的身份,这凤纹图案的玉盆,苏陌如何敢怠慢,满眼惶恐地看着景帝,这是何意啊?
景帝看了看只有两片绿叶子的朱顶红,噎了口气,直觉丢了九五之尊的颜面,只扬了扬下巴,傲慢地说道:“你不是喜欢花吗,帮朕养着。”
苏陌慌了,从来经她手的花花草草就没一株能活过一个月,记得老家有一种叫做死不了的草,随便扔地上就能活,她儿时兴致勃勃地养过一盆,每日看着,但不出七日便死翘翘了。从此,她再没养过任何花草。
如今皇上将如此矜贵的东西给她养,若是养没了……
“养没了,唯你是问!”
苏陌小身板一抖,颤颤巍巍地将那白玉盆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诚惶诚恐地道:“微臣、微臣尽量不辱使命。”
景帝看着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那一截白嫩的小脖子,手心默默地痒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忍不住抬手将苏陌的领子往上提了一提,又用爪子压了压,确保以他的高度只能看见发根这才罢手。
苏陌茫然地看着景帝,景帝僵着面皮收回手,“天冷了,早些回去。”
苏陌又是一低头,后领子翘起来,那白脖子又露了出来,景帝的气息一下冷了。苏陌感觉到景帝诡异的情绪,抱着白玉盆溜之大吉。
徐丹华端了茶水准备去伺候景帝,顺道看看景帝何时将白玉花盆送给自己,却突然见苏陌抱着她惦记了一天的白玉盆出来,脑子半晌没转过弯来。
“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徐丹华急不可耐地走到苏陌跟前,几乎挡住了苏陌的去路。
苏陌淡定地看着她,“自然是出宫。”
徐丹华眼珠一直在白玉盆上打转,分毫不差,就是白日自己移植用的那一棵。该不会……
“去锦绣坊?”
景帝竟然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舞月那个小贱人,而且还让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亲自动手为她移栽……
徐丹华的气息非常不顺,心口像是堵了块铅,让她沉沉地无法呼吸。
苏陌奇了怪了,她就逛了次锦绣坊怎么连宫里人都过问起来了。
“徐姑娘何时这般闲了?听教习姑姑说,你并未去学琴棋书画,等遴选当日,可要如何过?”
徐丹华的脸有些冷,“奴家不过是看大公子带着如此贵重之物进出宫门,关心一句而已。”
“那可真是劳你费心了,这是皇上的东西,谁敢打主意!”说罢,潇洒离去。
徐丹华心中疑惑更深,端了茶水进屋,心里有百般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如果贸然问出,会不会惹景帝嫌弃?
斟酌再三,徐丹华终于还是没忍住,端了茶盏,走到龙案前,“皇……”
一直习惯低眉垂首的她进殿并没发现景帝在龙案后面做什么,此刻微微抬头一看,顿时傻愣住:景帝竟然正拿着一块硕大的玉石在雕刻人像,而龙爪下雕的正是一个穿着裙装的女子。
徐丹华眼睛不瞎,她一眼就看出那女子样貌,原本她以为会是舞月,可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熟悉的脸庞——苏陌……
雕得正尽兴被人撞破暗搓搓好事的景帝恼羞成怒,龙目一寒,煞气凛冽,“滚出去!”
徐丹华吓得腿一软,一盏茶摔落地上,她回了一丝神,手忙脚乱地拾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出了霜华殿。
徐丹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那件景帝让做的裙装,还放在最显眼处。她目光呆滞地看了半晌,入宫以来的点点滴滴晃入眼中。
以前景帝让她御前伺候,她认为那是对自己的青睐,景帝让她做衣裳,她认为是景帝欣赏她的手艺,而今日景帝让她去挖一株朱顶红,直到那株朱顶红被另一个人堂而皇之地捧走,她却还在幻想着景帝是不是有其他什么安排,结果,事实证明,她在景帝眼里并不是什么矜贵的妃嫔之选,而是一个使唤得还算顺手的仆人罢了。
对,天下女子,都甘愿当景帝的仆役,可是,为什么她要为他人做嫁衣?凭什么苏陌能拿走那盆朱顶红,又凭什么景帝要雕刻苏陌的小像?
她活了快十六年,从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屋里的丫鬟婆子十几个,哪个不是把她伺候得妥妥帖帖,伺候景帝她认了,可被苏陌踩在脚下,她如何能甘心?
这下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陌来捣乱总能那么顺利。
翌日,苏陌难得看到徐丹华在涵泽宫,看到她来,还能像其他秀女一样跟她见礼。
苏陌一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但逼格还是挺高的,所以她表面受了徐丹华的虚礼,待别人走开时,忍不住戳了她一句,“徐姑娘这是没睡醒,还是昨晚撞了邪?要不要苏某请高僧来替你念念经?”
徐丹华面前的笑容装得特勉强,“苏大人说笑了。丹华很好,劳你费心了。”说罢,逼格比她还高,端着架子走了。
苏陌一天都在琢磨,这徐丹华到底是哪根筋抽了,以这小贱人的贱格,后面肯定有事。
用午膳时,她还忍不住向景帝问道:“皇上是不是跟徐姑娘吵架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景帝的态度能左右那个小贱人的情绪了。
期望与现实总是会存在一个残酷的差距。景帝以为,将小东西重新召回身边,小家伙会因为失而复得而对自己倍加殷勤,他甚至想,一日三餐能吃到她做的并不可口的饭菜,每日下朝都能看见那个小身板为自己忙碌,进殿时能听到一句关心问候,结果,这个混蛋一回到他身边,本性复萌了,每日下朝都是自己等她,哪里有什么温馨场景。景帝再看了一眼苏陌据为己有的一大盅汤,气息愈发地不顺。
苏陌感受到景帝的气压,哪里还敢多问。苏陌差点忘记了,景帝最近也很不待见自己。大概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闹闹情绪,苏陌大度的不去想,可看看桌子上那一堆菜,她的筷子依旧矜持地只戳自己亲手炖的那锅大杂烩。
她可是学乖了,景帝上什么菜,她是不能左右,但是把自己做的菜混进来,说成是御厨孝敬的,也不算太难的事。
只是她刚戳了没几块,那一大盅突然被景帝端走了,而且就放在景帝眼皮子底下,苏陌自然不敢从景帝嘴里抢食,只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这一盅味道并不如其他的好。”
景帝应都懒得应她,只自顾将那一盅吃了个干净。
苏陌看着面前那一堆所谓美食,今天花样倒是多了,除了甜得发腻的几盘菜,还有辣得流鼻涕的几盘,即便不吃,只是单纯地嗅一嗅,她就被呛得想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