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倒不担心京兆尹会胡乱判案,想来就算这事儿错在她这一方,了不起便是赔银子,顶多算是人祸,却不是故意坑害性命。只是她心中隐隐猜测若是成真,那才让人绝望。这时候倒盼着那枉死的孩子并非是那胖妇人亲生。
这事儿尚未查明,也不好向柏氏多说什么,谢过了她的好意,等送走了柏氏,素娥端了安神汤来,她喝了一碗才上床去睡。
夏景行在前院听得她已经睡了,还吩咐前去回话的榴花:“夫人今日受了惊,好生派人在旁边守着别走开,以防她做噩梦。”
秦少安夫妇离开之后,他还要亲往燕王府去,找燕王商量。
果然第二日大朝会,就有御史弹劾他数条罪状。
一个是为官者竟然纵容家人做生意与民争利;第二个便是管束家人不利,致使家人闹出人命;第三个最为严重,身为朝廷命官,家人闹出人命不想着依法办事,给予赔偿并查明案犯相关人员,竟然带兵对声讨的受害者亲朋故旧进行严刑拷打,致使多人受伤,又将这些人送进京兆衙门关押折辱。
条条桩桩,哪里配做朝廷命官?
齐帝在深宫,才闻此事,见下面不少言官附议,指责夏景行之罪责,他却神情坦然,自始至终都不曾争辩一句,倒也有几人据理力争,只道既然此案已经交到了京兆尹手上,想来冯九道很快便能审问清楚,又何必急于一时就要给怀化大将军定罪呢。
两方激烈争吵,又有不少官员也跟着起哄,齐帝冷眼瞧着下面闹成一团,等弹劾争吵的声音小一些了,才道:“夏卿,你可有话说?”
夏景行神色平静,仿佛方才被一群言官追着咬的不是他,“启奏陛下,微臣已经报官,京兆尹冯大人已经接了此案,在此案未有定论之前,微臣并无话说。”
“诸卿不必争吵,既如此,那就等京兆尹审完了案子,再行定论。”
齐帝见此,快速结束了这个早朝。
夏芍药昨晚睡的并不踏实,睡梦中还梦见那个鲜血淋漓的孩子,半夜被吓醒之后,夏景行揽了她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她才重新睡着。等她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身边人已经走了。
绮姐儿捧着小脸坐在脚踏上,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了。昨晚夏芍药睡的极早,她睡的时候绮姐儿都还未睡,半夜醒来孩子不在身边,说是跟素娥去睡了。
见她醒来,小家伙委屈的向她告状:“娘,哥哥不陪我玩儿,去曾外祖家了。”
夏平安在家里“养病”数日,是时候回国子监读书了。今儿一大早王老先生就派人来叫他,顺便问问会馆人命一案。
王家一门清贵读书人,消息不算灵通。还是左光熙给传了个信儿,天色已经太晚,王家也不好打发人过来问。今儿一大早派人来问,夏景行天色未明就已经上朝去了,夏芍药又在睡觉。夏景行走的时候吩咐过,不要打搅她休息,纵王家来人问也见不到她,只留在家里的亲卫透了几句。
来人带着夏平安直接去了国子监,往王老先生面前去回禀。夏平安才进了国子监的大门,恰碰上萧烨来上学,立刻欢欢喜喜跟着他跑了。
夏芍药此刻还不知道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她睡了一觉才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起床梳洗完了,耐着性子哄了女儿几句,准备往会馆里去。
素娥劝她:“夫人且在家里歇歇吧,反正此事自然有官府出面查清,又有大将军在外面处理,昨儿大将军还去了燕王府商议,相信此事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夏芍药哪里坐的住,心里跟猫抓一样,总觉得不安。她手上从未染过血,这件事在夏景行他们眼中,虽然是人命案子,到底也算不得大事,可在她眼里就是大事了。
素娥到底拦不住她,最后只能跟着她出门,身边还有四名夏景行留下来的亲卫骑马护着。
昨日惊变,差点将他的魂吓没了,只怕她再有意外状况。虽然嘱咐了丫环让她好好在家休息,但到底夫妻这么多年,也知道她的性格,万一她执意要出门,也要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她。
夏芍药坐着马车到达会馆的时候,见到一队京兆衙门的公差,还有不少施工的工人,以及会馆几位负责人。
她昨日也够狼狈,况且此事怀化大将军已经插手,且说过但凡有事便禀到他那里去,这些人便默认不必再找她。见她过来,俱十分惊奇,管事的过来与她打招呼,“夫人可好些了?”
“多谢记挂,好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任先生跟于先生昨儿等人走后,一直在拾砖头,发现一些奇怪的痕迹,倒好似有人拿东西凿了墙基,总归不是砌好了自然倒塌的,这才请了衙门的官差过来验看。”
夏芍药心中愈发沉重,就算是猜出来了这件事情不简单,可若真是人为——那个血淋淋的孩子 ,何其无辜?!
她过去的时候,任远博跟于文林胡子拉茬,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许是一夜未睡,身上衣衫还是昨晚打架时候穿的那套,就连上面被人踹出来的大脚印子都还在。只不过神色倒是很精神,瞧见她似乎很高兴,还朝她招手:“夏会长快过来看——”
他二人身边还有四五名衙差也在边看边做记录,还小心将好几块砖头都拿到了一旁做为物证,她走过去瞧,果然那砖头一边有很深的金属弄出来的痕迹,非重力不足以造成这种印迹。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任远博与于文林的最新发现暂时替会馆洗刷了由于工程质量太差而酿成的惨剧,连带着事故责任方也不能再单纯的归咎于夏芍药。
既然有人为弄塌围墙的痕迹,且有京兆衙门的差役作证,案件的审问就着重放到了事故孩子的父母,以及引起暴动被关进牢里的那帮人身上。
柴大与柴大媳妇住在城北的贫民巷子里,前去查案的差衙将周围邻居都问了个遍,据说周围邻居对这夫妻俩的风评并不好。
柴大媳妇生过一个孩子,名唤柴狗儿,到了三岁上被人拐走了,柴大媳妇哭了数月。柴大原来还往城里肉铺子里去做活,等孩子丢了找了数月之后,他便不再去做活,每日在家酗酒打老婆,勉强过得半年,家里捉襟见肘,日子打熬不下去了,柴大媳妇便半卷了门帘做起了皮肉生意。
今年过完了年,也不知道柴大跟柴大媳妇从哪里将孩子找回来了,说是他们家走丢的柴狗儿。夫妻俩起先待这孩子也不错,还带出去裁新衣买吃的,后来柴大媳妇又开始卷起门帘做生意,柴大照旧酗酒赌钱,赌输了回来就打孩子,不给饭吃。
邻居们时常听到孩子的哭声,但柴大两口子将这个孩子看的很紧,寻常出门都是夫妻俩带着的。
也有邻居看不过眼,暗叹柴大两口子这是疯魔了,丢了孩子之后伤心的肝肠寸断,好容易找回来了,倒又忍心下狠手打。
冯九道问起柴家邻居:“大娘可确定这孩子就是走丢的柴狗儿?”
那老妇人摇头:“狗儿走丢只有三岁,这都过去了四年多了,且丢的时候是个白胖小儿,找回来瘦的不成人样,倒好似街面上的乞丐,哪里看得出来。”小孩子容貌变化快,隔个三五年就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儿。
审问柴大夫妇,问及为何柴狗儿往会馆那条巷子去了,柴大便道:“我有个兄弟郑六就住在那条巷子后面,我们夫妻俩带了狗儿去郑六家吃酒,他家新添了个小闺女,哪知道狗儿好动,自己跑出来,就出事了……”
柴大媳妇的供词与柴大供词相同,并无明显的破绽。
冯九道办案老道,传了柴大夫妇来审,问完了话威吓两句,这妇人便坐在公堂上撒泼:“我儿被砸死了,大人不去追查凶手,不去抓那建房子的主人,偏要来审苦主,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平民百姓?”
她一个做暗娼的早就不要脸皮,甚样事体都做得出,当着官差就敢撒泼,脱鞋扯襟子,满地打滚说是京兆尹官官相护,不替她家做主。就算是不替她儿子以命抵命,也该偿些人命钱,不然他们夫妇老了连个顶盆摔瓦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儿子被砸死,这下是连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冯九道气结,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将这妇人吓住。堂上站班的差役侧头还能看到她扯开的襟子里面穿着大红色的鸳鸯肚兜,胸脯鼓鼓将肚兜撑的满满,暗暗咋舌,这妇人大胆,敢在冯大人过堂的时候打马虎眼。
冯九道传了郑六夫妇过堂,果然那日正是他家小女儿的满月酒。他与柴大是旧识,认识也有好多年了,提起柴狗儿,倒叹息一回:“好容易找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没养住。”
问及柴狗儿找回来之后,柴大对孩子可好,郑六还道:“柴大原来也是个疼孩子的,只是自狗儿丢了之后消沉了几年,好容易找回来了,可狗儿在外面学了许多坏毛病,好好的孩子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柴大两口子没少生气,也下手教训过……”
在没确实的证据之前,冯九道也不能将这夫妇俩给关起来,再说柴狗儿还在家里放着,天气渐热,总要找地方下葬。
放走了柴大两口子,冯九道便开始提审那些暴乱的闲汉,结果却从这些人中查出几个可疑之人,其中有两人的亲戚在晋王府供职,另外一人的叔叔在皇后娘家府上做个体面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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