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由似有所悟,我慢慢道:“后宫的女子若要和平共处同仇敌忾,必须要有共同的敌人。太后,就是最好的人选。”
方由明白过来,道:“你是要她们鹬蚌相争,你坐收渔翁之利?”
我笑了笑,道:“太后那么精明,淑妃斗不过她。我和淑妃联手能祸害死太后已经算是不易了,怎么能指望淑妃一个人能管用?”
什么时候失去了这个共同的敌人,才该是我和淑妃拼个你死我活的开始。
方由仍是忧虑万分:“可是你的名声都要被淑妃糟蹋的不成样子,你不晓得现在外头那起子言官怎么骂你。”
“外头评价干我何事,当今太后的风评可就好么?”我不屑笑道,“文人嘛,也只会动动嘴皮。只要达到目的,被骂祸国妖后又如何?”
天气本已经回暖,谁知二月中旬又刮过一阵寒流。宫中不少人因为来不及加厚衣服,纷纷病倒。就是没病的,也偶有头疼闹热之状。一时因为这突入起来的寒流,阖宫陷入沉静的病气。
淑妃倒是不错的,立即重新分发了炭火,保证屋中温暖。又吩咐御医制了不少抵御寒气的药丸放在奚宫局,有需要的只管去拿。如此双管齐下,宫中的病气被有效遏制,没有蔓延。
德妃拎了炭火来我这里,我含笑让了座。她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对我说到:“经此一事,淑妃的声望越发大了。皇上虽然还没拿定主意,但依我之见,立她为后的日子不远了。”
我拢着炭火,看着零星的火点妖娆的透过铜丝罩子,扑到我的衣裙上,烧了个黑点。一缕青烟悠悠而上,我伸手穿梭在那飘渺之中,慢慢道:“可是我觉得,她离皇后的位子越来越远了。就像这缕烟,岂是凡人能抓住的?”
德妃不解,我莞尔一笑,起身摸了摸德妃的脸颊,道:“你这粉不错。”
寒气在京中停留的久,我终于也不敌,被湿冷的气息扑倒,缠绵病笃。然而乐成殿并无御寒之物,整个宫殿冷的像座冰窖,透着诡异的气息。未防被我传染,方由再不服侍我。她白日照顾着三个孩子饮食起居,夜里亲自拥着三个孩子睡觉,四个人总算没着凉。小马白天熬制一些软糯的米粥喂我,夜里在我门口守夜。我独自一人瑟缩在硬邦邦的榻上,冷的发抖,却又燥热的冒汗。
半夜似乎有人来了,那人自带一股温暖的气息,暖呼呼的抱住我。我似乎听到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问到:“这里怎么那么冷,淑妃没有送炭来么?”
应该是小马的声音,他说:“求皇上为娘娘做主啊,别说是这会儿没炭,就是三九天气也全指望德妃娘娘接济。”
拥着我的那人似乎在发怒,我晕晕乎乎的也听不清了。到了白天一睁眼,竟然回到了未央宫。
“皇后你醒了?”
我四下一望,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萧琰,不觉愣住了。
他见我盯着他发呆,笑了笑道:“许久不见,皇后忘了朕么?”
我喜极而泣,不敢置信,伸手向抓住他的衣角:“皇上,真的是你吗?”
他笑着挽住了我的手,那样大那样温暖,道:“是朕。”
我迷茫地想要挣开他的手,深色萎靡下去:“罢了,别骗我了,现在又是在做梦吧。”
他忍俊不禁,另一只手忽然点了点我的鼻尖。这促狭的小动作让我不适,我同他熟稔地好像回到了过去。他温和地说:“不是做梦,是真的。”
我缩了缩脖子,紧紧盯着他,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做梦,立即打了一个寒战。
我轻微的畏惧没能逃过萧琰的眼睛,他略有凝眉,掖了掖我的被角道:“皇后你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我喃喃问到:“我不是在乐成殿吗,怎么回了未央宫?”
他脸上微有怒气,右拳紧攥隐忍着说到:“都是郭氏,都是她陷害你。母后已经都跟朕说明白了,那日邹御医提着解暑茶和绿豆来你宫中的时候,恰好母后的宫女也在你宫里。你和邹御医做了什么,那宫女看的一清二楚。后来顺藤摸瓜,郭氏身边的人也不敢再瞒,自己全招了。”
我不说话,萧琰恋爱的摸了摸我的发丝,道:“朕那时候才知道是冤枉你了。无论是害琳儿还是私通,都是郭氏一个人捏造的。她为求后位,不择手段,朕已经明白下旨,今生绝不废后,让她断了这念想。”
我依在他身边安静说到:“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会还臣妾清白。所以在乐成殿那些日子,无论外面废后的谣言传的多么热切,臣妾都没当过真。”
话及至此,萧琰有了几分愧疚。他面露惭色,道:“其实前几日朕被郭氏糊弄的,也起了几分废后的心思。”
我闻言咬着嘴唇,萧琰不安的问我:“皇后,你不会生气吧。”
我立即摇摇头,道:“怎么会呢,只要如今真相大白,臣妾就知足了。”
到了上朝的时辰,萧琰将药碗端到我榻边的小几上,嘱咐我好生静养。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方由才从一侧闪了出来,对我拍手笑道:“宣惠贵妃那香粉真是太管用了,昨儿夜里皇上见你脸色惨白虚汗淋漓,别提多心疼了。”
我抿嘴一笑,随手将那碗药尽数倒入痰盂中,道:“那个女人小巧方面玩弄的登峰造极,她稍微遗留一招,就能让我受益无穷。”
方由尤自不解,坐到我榻边问道:“可是太后为什么会救你,我原以为你和郭氏打的赌要输定了。”
我轻轻一哂,怡然道:“怎么可能,这是稳赢的局,我算准了太后肯定会救我……唯一有些拿不准的,我怕太后另有奇招,既把我废入乐成殿,又断了郭伯媛的念想,形成我有名无实,而郭伯媛有实无名的局面。那时候宫中无人独大,却又互相牵制,让她尽收渔翁之利。”
方由唬了一跳,我安慰地对她笑笑,道:“不过看来我们的太后娘娘没有那么高明,白让我悬心良久。对了,如今郭伯媛怎么样了?”
方由道:“皇上斥责了郭氏,降她为瑾妃,禁足半年。”
我冷笑一声:“皇上对她倒是足够仁慈,翻了这么大地过错,竟然只是降位禁足。”
方由半眯眼睛,冷道:“那是因为有萧琳求情,皇上才网开一面,否则只怕就要打入冷宫了。”
我捻着身上的锦被,慢慢说到:“萧琳和太后还不一样,太后容不下郭伯媛,萧琳却巴不得郭伯媛能斗倒我,因此太后踩郭氏时萧琳会出面求情。不过这个萧琳未免太奇怪了,我没有哪里得罪过她,她为何……”
想到这里,我心思一动,没再说下去。
倒是方由四下一撇,压低了声音说到:“萧琳如今也算是明敌,不足为惧。但是方才皇上说的你也听到了,咱们未央宫只怕有太后宫里的奸细呢。”
我猛地睁大眼睛。
隔了三天我慢慢让自己“病愈”,便去太寿宫给太后请安。萧琳仍旧在这里侍疾,在院子里见到我略行个礼。我也不予计较,反而笑着问道:“夫人最近身体好些了么,小产伤身可要好生调养。”
她面无异色,淡淡道:“臣妇没事,倒是娘娘要善自珍重,切莫再得风寒了。”
我笑了笑,道:“夫人的话,本宫记住了。”我压低了声音,靠近她两分,“上林苑午后清净,本宫给太后请过安就过去转转。”
她冷静地看着我,我紧紧盯着她。末了,她收了目光,偏头说到:“臣妇知道了。”
第124章 相见
走入太后宫中,太后正在静养。我二话不说,屈膝跪下去行了个大礼,道:“儿臣多谢母后搭救之恩。”
太后慢悠悠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道:“大半年不见,皇后也没见消瘦。”
我笑道:“一切有母后和德妃照顾,儿臣怎么会受委屈?”
太后高深莫测一笑,兀自揉了揉额角,道:“你倒很聪明。”
我谦道:“不敢不敢。”
德妃搬入清心殿,宫里人欺她不见天日,恨不得克扣成我的样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富余接济我。何况瑾妃才是执掌六宫的人,德妃能把自己身边的人送过来,必然有更尊贵的人撑腰。皇上不可能,也只能是太后了。
我有时在想,若无父母这一段事,其实太后对我还算不错,至少她不会害我。但就是因为我的父母,她才会这样对我,否则我便如今日的郭伯媛。世事环环相扣,有因有果,本就是无解。
太寿宫中袅袅的伽楠香沉迷醉人,侵染的衣衫也带了幽幽的残味。我抿嘴一笑,道:“母后近来很喜欢伽楠香气。”
太后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身状,道:“伽楠香是沉香的一种,但是味道却是沉香中最厚重的一种。”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道,“哀家又不是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净喜欢虚浮的味道。”
我笑道:“是啊,儿臣只喜欢沉水香,就是太过清淡,和这上等的伽楠香有些犯冲。”
太后点点头,又问我:“平儿最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