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一转,想来有了目标,低首对我说到:“娘娘教诲,臣妾明白了。”
我不在同她多说,径自携豫妃离去。同她都坐在步辇上,她神情恹恹的,见周遭没有别人尽是亲信才问我:“娘娘,臣妾真的同宣惠贵妃生的很像么?”
我倚靠在凤辇的盘结扣竹根靠背上慢慢道:“人有相似,再正常不过了。”我顿顿道,“本宫知你见到那画像必定多思,若有不解,尽可询问本宫。”
她眉心拧着,脸色发白,有些有气无力,弱弱开口问我:“臣妾刚入宫那会儿,皇上待臣妾很优渥,所以臣妾很快有孕……臣妾当时只以为自己幸运,得皇上青眼,如今想来,想来……”
“想来是因为宣惠贵妃的缘故,”我接口道,“因而你觉得,皇上待你好,只是因为宣惠贵妃。”
她面色越发白了起来,直立起身子双手抓着步辇的扶手,靠近我迫切问道:“是么?是因为早逝的贵妃么?”
我避而不答,轻轻道:“当日太后选召京中数十家官宦小姐入宫请安,本宫有孕在身没去凑热闹,所以到底情形如何并不知道。但是本宫知道一点,在你们正式册封之前,皇上没有见过你们其中一人。”
她若有所思,我淡然一笑:“大概直到你入宫成了小媛,皇上才知道你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宣惠吧。”
她幽幽一笑,身体松垮下来,闭目有些悲哀:“他发现之后,才会对臣妾那么好,那么眷顾。不,皇上他不是对臣妾好,他为的是死了的贵妃娘娘。”
我嗤的一笑,道:“贵妃娘娘?你知道你口中的贵妃娘娘过世的时候是顶着什么名分下葬的么?她死的时候只是个从四品顺仪,死后最初封了个不伦不类的公主。直到庄仁公主过世,皇上怜惜她,才算是正经八百赐了份哀荣。她生前独自服侍了皇上五年,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你便知道她到底受不受皇上待见。”
豫妃瞬间来了几分力气,眼神也明亮亮的。她带了两三分喜悦,慢慢顺着我的意思揣测道:“娘娘是说,宣惠贵妃生前皇上并不喜欢她。所以皇上待臣妾好,并非是因为她。”
“自然不是,”我笑道,“你没因为这幅皮囊被皇上厌弃,已经算是本事了。”
她神态当即放松下来,深深松了口气,抚抚心口笑道:“那就好,臣妾方才还以为……”
我微微一笑,手指绕了一段青丝,道:“以为什么?其实太后也不喜欢宣惠贵妃,要知道她可是前朝遗孤,太后心底忌讳的很。若非是真的因为你很出色,太后这关你便过不了。”
她低头轻笑:“娘娘真是过誉了,臣妾只求皇上和太后莫把我当替身看待就好,其他臣妾也不敢求。”
我不像她一样放松,反而绷紧了神经冷切切说到:“但是今日这事太过蹊跷,方才本宫询问郑良媛你也听到了,便该知道是有人冲你去的。若是你在郑良媛宫中心智稍微软弱一点,你腹中这个孩子只怕就……”
她眼神骤冷,冷笑道:“是了,这画这么巧,想想便知有问题。”她侧首看向我恳切道,“多谢娘娘及时开解,否则臣妾郁结于心中,恐要酿出大祸。”
我微笑道:“你和孩子没事就好,记得在皇上面前少提这事,说多了,反而让皇上疑心。”
她用力点点头,声音掷地有声:“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保重自己和孩子,不让他人奸计得逞。”
路过转角,她往东,我往南,就此别过。柔嘉见没了豫妃踪影才有些不安的说到:“娘娘,您这样安慰豫妃娘娘真的好吗?皇上待宣惠贵妃并非无情,对豫妃娘娘也不是十分有情。”
我无力一挥手,心底烦闷的很:“那要我怎么说,实话实说豫妃岂非要伤心死。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万一有个闪失,谁来担这个责任?。”
柔嘉忖了忖,轻声道:“现在情况非常,自然不能太伤豫妃娘娘道心。只是方才奴婢瞅见瑾妃和佳嫔挤眼,那画儿又是佳嫔发现的,会不会是她们做的?”
我冷笑几声没说话,只点点头。前段时间豫妃给了郭氏姐妹一双闭门羹,她们毕竟是堂姐妹,见面说说话,一来二去商量着来报复豫妃也不是没可能。郑良媛空有一张脸,根本没脑子,瑾妃和佳嫔吹捧两句,只怕会上赶着来办个赏画大会。
惟独一件,如今宫中既见过宣惠贵妃又见过豫妃的人不多,思来想去也只有陈昭仪和程美人。陈昭仪自然不会,那会不会是程美人。
抑或是,孙仪蓝还活着的时候,曾经透露过两人相似。但她那么谨慎小心的人,应该也不是。
凤辇扶手那里竖起一根木刺,我指尖被扎了一个细小的微孔,冒出小米大的血珠。思绪一冷,我对柔嘉道:“过会儿你去秋芳堂问问,看看近日到底谁去过秋芳堂,务必找出个人来。”
柔嘉茫然眨眨眼,问我:“找出个什么人来?”
我淡淡道:“这事惊动皇上,我也没有把握皇上会如何反应。万一情况不好……柔嘉,宣惠的事情非同小可,万万不能牵扯到我们身上。”
柔嘉一抖,像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答应了。傍晚她回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道:“秋芳堂的侍卫们说,没有人进出,惟独郑良媛宫中的宫女曾在秋芳堂外游荡几日,似有所图。”
我点点头,不再作声。
萧琰曾问过我怎么回事,为什么宣惠的遗物会出现在郑良媛那儿。我只说秋芳堂的戍守不属于我管辖的宫禁范围,而是由萧琰亲自安排的御前侍卫保护,所以我并不清楚内里情况。萧琰讪了会儿,也不紧逼问我,只说自己去查。
豫妃那里他也不敢常去了,像是怕见到她。几个新人轮番宠过,他还是想起了被冷落半载的瑾妃。瑾妃复宠,却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佳嫔因为瑾妃的关系也连带着得了不少恩宠,于八月初晋封为德仪。与此同时,小仪赵若文晋封为琼嫔,小媛马舜华晋为庄嫔,良媛郑静姝晋为定嫔,贵人梁月宁晋为小仪,贵人吴氏为小媛,才人杨氏为贵人。
宫中一时喜事连连,七位妃嫔大喜晋封。然而定嫔还没来得及享够那股子新鲜劲,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听闻是夜里腹痛猝死,御医赶去时已经僵了。
然而她哪里有那样的顽疾呢,我摇首一叹。为着她宫里出现过宣惠贵妃的画像又被豫妃看见,萧琰到底还是容不下,悄无声息的碾死一个芳华二九的无辜女子。
第106章 绝情
我原以为画像这事会悄无声息揭过去,却不想豫妃沉寂一段时间后,反而把这事闹大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清晨,萧琰在豫妃宫中用早膳,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到了晌午那会儿,萧琰突然下旨,将豫妃送去骊山行宫待产。
宫中一时哗然,豫妃好端端的,为何送去骊山行宫。再说眼下她八个多月的身孕,怎能经得起车马劳顿。我听闻之后连忙去清阳宫面圣,徐晋见我前来却是慌忙拦住。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我匆匆点头,就要跨入清阳宫,徐晋拂尘一挥,我不得不停住脚步。
“怎么了,有大臣在内商讨国事么?”我疑惑问道。
徐晋面色紧绷,僵硬地点点头,道:“右相在里面,娘娘不方便进去。”
我不由得干着急,徐晋见我团团转,出声问我道:“娘娘此来行色匆匆,可是为了豫妃娘娘的事儿?”
我犹豫一下,便点点头,对他说到:“豫妃再过一个月临盆,怎么能送去骊山行宫。骊山行宫本是避暑之地,到了秋冬寒冷不已,再说御医仆从也比不上宫里方便,皇上怎么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徐晋一叹,四下环顾瞧瞧,见无人方才敢靠近我两步,压低声音道:“这事除了豫妃娘娘自己,谁都没有办法。当日画像那事抖出来,也不见豫妃娘娘多说什么,反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但近日早餐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豫妃娘娘突然为了这事和皇上争执起来。皇上那脾气您是知道的,素来不肯低头。奴才们当时就劝,让豫妃娘娘给皇上赔个不是,必经肚子里有孩子,皇上也不会太绝情。谁知道……”
我已了然,轻轻接口:“谁知道,豫妃不愿意。”
徐晋点点头,我把徐晋说的话在脑中过一遍,又问他:“皇上今早可否提起宣惠贵妃,若是提了,是怎么说的?”
徐晋回忆片刻,道:“皇上说斯人已逝,让豫妃娘娘不要饶了她亡魂的安宁。豫妃娘娘听了这话气得不行,说皇上在乎一个死人比活人更甚。后来也不必奴婢说了,豫妃娘娘这脾气上来,真是骇人的紧。”
我望了望清阳宫内,见书房房门紧闭,隐约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想来论起朝政一时半刻也不会停,遂对徐晋说:“既然如此,多谢公公提醒,本宫就不进去讨没趣了。皇上那边也不必说本宫来过,只是不知豫妃具体何时遣送去骊山行宫?”
徐晋听我告谢忙说不敢,又听我问他便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午后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