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打发要饭花子一个窝头就够了,谁给要饭的吃牛肉,钱多了没地花?”老板娘的话从鼻子里挤出来一般,极为冷淡。
许嫣气恼着就要吵起来,莲生拉她一把:“这位姐姐,你看这大冷天的,冷肉冷酒吃下去我们兄妹三人都要闹肚子的。到时候在你这闹病,年跟前的多晦气你说是吧。”
“兄妹三人?”老板娘迅速捕捉到信息,莲生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是的呀,这是我哥哥,这是我的表妹,我们是想去苏州过年的。”
“你们是兄妹啊,哎呀,我这傲的像地保的(自以为是),这又不上路子咯,你们不要见气,不要见气哦(莫怪)。”老板娘马上喜笑颜开。端起那盘牛肉:“我去蒸一下。别看我们这山上的客栈,冬天人少,春天夏天那可是好时节,往来的骚人墨客不老少的,那个热闹呀,你们要是夏天来该多好的,哎呦呦。看我真是能呱白(闲扯)的。”
老板娘扭着腰肢离去。莲生看着乾二,不住地笑,乾二被她笑得直发毛。嗡声问:“笑什么?”
许嫣此刻也想明白了,嘴一抿,手点在腮边轻轻刮了一下。乾二被俩小姑娘这么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莲生看看厨房位置,小声说:“我的乾二哥。老板娘看上你啦。”
“额……乱讲。”乾二低下头去,给自己倒了杯冷酒喝下去。
“客官莫要喝冷酒咯。这是上好的桂花酒,我们老板娘不轻易拿出待客呢。”小二送来一壶热酒。
开始闹事的粗壮汉子此刻实在不能忍,又一巴掌拍下来:“再来盘牛肉。快点!”
一直没出声的老汉在一边摇头:“莫要吵窝子嘛,大家能聚在一起,有缘来。”
“来丝!”病怏怏的书生跟上一句:“山下的桥断咯。我们不知要在这店里窝多久,大家要和气来。”
书生笑眯眯地问:“贤兄妹听口音是北方人。京城来的?”
“好厉害,这都听得出啊。正是从京城来,去叔祖父家里过年去的。”
“令亲在苏州?”书生看莲生年纪不大。长相又甜美可人,便多问了一句。
“是呀,做绸缎生意的。我们也是第一次去苏州呢,路上悠悠逛逛,哪想到上山上转转就遇到这档事,哥哥你说我们要是去的晚了,叔祖会不会怪罪啊。”
莲生冲乾二甜甜地喊哥哥,乾二吓的差点咬住自己舌头,万幸周围没有锦衣卫,若是被英王知道,自己这名字也许明个就要被改成猫三狗四了。
这时小孩子哇哇哭起来:“我不要吃这个面面!”原来少妇带着孩子吃面,那孩子这时一眼瞥到吵架的壮汉吃的是牛肉!当即不干了,一把将母亲手里的筷子抢下,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我要吃肉肉!”
少妇很是尴尬,捡起筷子,顺手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两巴掌,那孩子哭得更凄惨了,趁着外面的凄雨冷风,叫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你个小杆子,哭么四?不就是要吃肉,来来,这半盘给你,吃!”
那壮汉说着就将自己的那盘牛肉嗖地扔向那桌,盘子稳稳地落下,里面的肉一片都不带歪的。
许嫣悄悄吐吐舌头:“那人是个练家子,心地倒是不错。”
乾二瞄了一眼,不吭声,自顾自喝着桂花酒。
莲生笑道:“这酒真好喝,甜滋滋的,喝完了浑身都暖呼呼,好舒服。”
这大堂中的客人都已经吃上了饭,那孩子有了牛肉也不再哭叫吃的津津有,一脸一手都是。
那妇人走到壮汉桌边深深福下去:“谢大爷。”
“算啦算啦,可不能苛刻了小公鸡头(男孩子)。”那汉子还冲孩子挥挥手:“小杆子,好吃歹吃的(放开了吃),莫急来。”那孩子似乎听懂了,嘴巴里塞得满满,呜呜呜冲汉子不住点头,汉子哈哈大笑。
吃完了饭,大家各自回房间。莲生和许嫣住一间,乾二在隔壁,房间不大,很是整洁干净,里面一张大床,墨绿的帐子上绣着大朵梅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床头立着两个小小的衣箱,莲生估摸一下,大概也就二尺见方。莲生打开看了看,将自己的包裹放了进去。
小二用大铜壶送来热水,看莲生打开衣箱,在一边笑道:“这房子都是一样的布局的,别看冬天住的人少,我可是每天都要打扫呢。”
“有劳你了。”莲生对许嫣使个眼色,许嫣掏出二钱银子递过去:“小二哥,拿去喝点暖酒。”
小二喜笑颜开,莲生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几个人在客栈住多久了?”
“那母子住的时候久,有半个月了,那老汉和汉子是一起来的,嗯,是三天前。刚才惹事的壮汉和你们也是前后脚,那个黄脸病秧子,姑娘们都知道的,和你们一起来的。”
“这大冬天的,山上也没什么景色,怎地那母子住这许久?”
“是来寻人的,和孩子爹约好得,那孩子的爹还是秋闱时来金陵的,说和孩子爹当年是在这山上相遇的,两口子约好一起来金陵过年,等春闱,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没找到孩子他爹,这娘俩便只能寻到山上,想等等看。”
这样啊。莲生点点头,忽然想起新丰的袁老板,以及贡院门口荷塘的白骨,这古代通讯不发达,人要是在外面出个什么事,家里人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啊。
许嫣也同样目露悲哀,大概也是经历几个案子,看着人死去,对生命更多了几分敬畏。
小二出去了,莲生用热毛巾擦着脸:“看来这客栈不会很平静啊,只是不知道乾二怎会来到这里。”
“咱们是奉皇命出京,英王殿下就是有怀疑也不会明目张胆派乾二追来,难道真是偶遇?”许嫣也不敢确定。
夜深了,客栈熄了灯,老板娘拎着马灯在二楼走了一圈,又去厨房看了看留着的一眼灶火,顺手将马灯挂在大堂,扭着腰去一楼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小二则睡在厨房胳膊放杂物的房间。
夜很静,只有外面的雨声。
天寒地冻便是如此吧。莲生和许嫣睡在一张床上,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只蚕茧,许是桂花酒后劲上来,俩人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发出惨叫!莲生和许嫣被吵醒了,急忙套上衣服,这时乾二在外敲门:“姑……莲生,你们怎样。”
“是楼下叫,发生了什么事?”
莲生打开门,乾二手里打着火折子,许嫣急忙从衣箱掏出蜡烛,就着火折子打开,其他人也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书生问“怎么了,大半夜的。”
“是女子的声音,难道是老板娘?”屠户模样的挤挤眼睛:“谁半夜梦游唐突老板娘了。”
那妇人则忧心忡忡,在楼梯口喊:“老板娘,你可好?”
“人……头……”
老板娘瘫坐在大堂,小二也吓得蜷缩在桌子下面。
乾二直接从二楼跳下,老板娘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指着大堂桌上“你看……”
只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在那桌子上,那人虎目圆瞪,显得格外粗鲁,正是下午和老板娘拌嘴,给小孩子吃牛肉的那汉子!L
ps:莲生和乾二要查的案子不同,他们还真是偶遇。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雨(四 密室)
马灯挂在厨房门口,灯光不甚明亮,照着中间桌子上的那个人头阴影明显,五官立体,愈发显得狰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地好好的人被杀了?”
老板娘搂住乾二的腰不撒手,乾二抬头向楼上的莲生和许嫣求助,俩人装作没看到,跟着那书生走到楼下,莲生对蜷缩在一边的小二喊:“赶紧再点几盏灯啊。”
那伙计这才回过神,急忙往厨房跑,走到门口站住,回头可怜巴巴地喊:“我——怕。”
许嫣无奈抬头望天:“大家都在这,还能有鬼把你抓走了?”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小二这才一溜烟跑进厨房拿出几个油灯,一个马灯依次点亮。
这时乾二已经费力挣扎开老板娘的胳膊,老板娘抽抽噎噎地说:“我要去茅斯(茅厕),出来就看到桌上有个东西,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人头,喝人拔辣地(害怕),吓死老子咯。”
乾二点点头,问:“这人住哪间房?”
老板娘这会已经稍微镇定多了,瞪了小伙计一眼:“你个二胡,还不带这位钱爷去看这死鬼的屋子!”
小伙计匆忙答应着,莲生看他吓的浑身发抖,忍不住柔声说:“莫怕,大家都在这,没什么可怕的,你前面带路。”
小二拎着马灯带着大家上了二楼,那妇人和老头还有屠夫模样的汉子站在各自的门口。妇人悲哀地说:“那位大爷人长得凶气,其实是个好人,吓死人了,幸好我家娃儿睡的乖熟。”
“唉,难道半夜这里进了贼人?”老头摇摇头。那屠户模样的则撸起袖子一副英勇气概:“该死的娃娃球朝天!不该死的娃娃活拉一天又一天。怕个卵子。”
小二带着大家来到拐角处一间房,指着门说话声音都发颤:“就……是……这里。”
乾二伸手推门,门里面插着,根本推不开。怎么回事?人头都被砍下来,怎么房间里面还是插好门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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