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放下棒球棒,举起杯子喝水,正看到弥生的背影。夏目贵志气喘吁吁地从棒球场上下来,迎面向西村悟走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西村兴致勃勃地拿手肘撞了夏目贵志的胳膊,指着弥生的背影说道:“喂,夏目,你看那边的女生,没穿制服哎。”
“嗯嗯。”昨晚刚给三个妖怪还过名字,又被猫咪老师和那堆酒鬼闹了一晚上的夏目贵志今天上课时一直是昏昏欲睡,刚才又心不在焉地被棒球砸了好几下,西村说的话他根本没听清,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对夏目这种敷衍的态度非常不满,西村又撞了几下,“喂喂,夏目,别无视我啊!你看啦!那边有个没穿制服的女生,你说会不会是个漂亮的转学生?对吧!说不定就像多轨同学那样!”
“是……”
夏目依旧没什么精神,不过他知道依西村的性格,他如果不抬头看一眼的话,西村在放学的路上绝对会向北本抱怨他一路,所以他还是抬起头朝西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西村指的女孩子已经走得很远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的确没穿学校的制服。
和他一样的亚麻色的发色。
有一瞬间,夏目贵志有种即刻站起身来追上她去的奇怪想法。不过他实在是太累了,感觉刚从棒球场上下来的自己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过他还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压制住自己内心的——
奇异的不安与冲动。
难道是妖怪?
又在乱想了,如果是能幻化成人形的大妖怪,也不太可能会没听说过友人帐,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所就读的学校里呢?他放下脑中刚冒出来的念头,再向校门口那边看去的时候,女孩子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一直到放学,夏目都有些心神不属。
弥生从学校离开之后,径直去旅馆定好了房间。不过由于她的行李实在太少,背在肩膀上也没有多少重量,所以也没去房间里把书包放下。进来之前就看到旅馆旁有一家便利超市,也不急着去买生活用品,干脆就在附近转转熟悉下地形。
镇上比较集中的商业区也就是旅馆这一带了,没走太远就是大片的农田,也无怪乎会感觉这里的空气比靠海的神奈川还要清新。
沿着田埂一路走过去,被这里的轻风吹得全身都轻飘飘的。
弥生算是在高楼林立的东京都长大的,神奈川的西园寺家的本宅虽然是比较古老的日式大宅,那附近也多是一些古老的名门世家,虽然和东京的气氛迥然,却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森严。
虽然是弥生自己提出到熊本县来的,她对自己是否是被西园寺家赶出来的这件事情也并不是很介意,但至少此刻她觉得现在看到的这种新鲜的场景——
还算是不错。
走了好一会儿,弥生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片林木丛立的森林,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见到的那片森林,她在林中信步走来,发现这里非常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实际上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甚至情况还非常混乱,附近的妖怪几乎都在感受到她的气息之后开始四处逃窜。不过因为对这些小妖怪来说,她身上的力量真的很吓人,所以没一会儿就撒丫子跑得干干净净。
下课之后,夏目贵志还是感觉有些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回家,免得塔子阿姨担心,干脆就朝森林里走去,想找到附近的神社歇一歇。
弥生就在前方的森林里。
夏目贵志和夏目弥生的距离正在一点点地缩短。
因为身形比较瘦弱,夏目贵志的脚步本来就比较轻,而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夏目弥生的身影正好被一棵硕大的古木遮住了。这个时候,从森林深处涌出一阵大风,整片森林都发出哗哗的声响。
“夏目!”
从森林穿过准备抄近路回家的田沼要正好看到像要被风吹倒的夏目贵志,他喊了夏目贵志一声,脚步不停地朝夏目贵志走去。
不过没等他走到夏目贵志身旁,就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的,不止夏目贵志一个人。
虽然觉得在这里会有人喊自己很奇怪,但是弥生还是转过身子向后看去。
从田沼要的角度看过去,有两个长得很像的“夏目”回头看向他。夏目弥生的长发被风吹起,随着她转过身的动作,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飘扬起来。
除了长发和衣服,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瘦弱的身形也如出一辙。
看到田沼要呆怔的目光,已经向田沼要的方向走了几步的夏目贵志向身后看去。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弥生。”
这一次的回眸,足足相隔了十年之久。其间两个人经历过的种种,更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长。
“哥哥。”
从弥生有记忆以来,一直到夏目静去世,在她的记忆里占据最大比重的其实不是母亲夏目静。夏目静整日忙于工作,整天和她形影不离的,是只比她大了一岁的哥哥夏目贵志。
跟她一起在阳台看画册,最后依偎着在暖融融的阳光里睡着。醒来之后,家里依旧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明明只大了一岁,个子也只高了半头,哥哥却总是坚持着自己踩着小板凳去拿碗筷,把中午钟点工做好的饭菜热过之后,两个孩子围在桌边吃晚饭。
甚至在她因为夏目静久久不回家而闹别扭不肯吃饭的时候,小大人一样地哄着她,亲手拿起勺子喂给她吃。
记忆的闸门刹那间敞开。
她从没叫过西园寺清介一声纯粹的“哥哥”,因为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
尽管夏目贵志早就在努力地忘掉那些幸福的过往,夏目弥生也早就被西园寺家的冷待消磨了对亲人的期待。其实夏目贵志和夏目弥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对方,甚至连消息也不曾想通过。但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刻就叫出了以往那熟悉的称呼。
只能说思念已经不是习惯,而是本性。
Chapter .7看不见的世界
藤原家的晚餐。
猫咪老师瞥了一眼餐桌上丰盛的晚餐,又瞥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夏目兄妹。看在他的宠物碗里的天妇罗和牛肉还算味道不错的样子,美丽的他决定先把食物解决了,晚上再“好好地”跟这个好像又带来了什么麻烦的夏目——聊一聊。
“今晚就先住在我们家吧,弥生。”藤原塔子看着弥生和夏目一样瘦弱的手腕,忍不住又朝她的碗里放了一片牛肉。
弥生摇摇头笑着说道:“塔子阿姨,我已经定好旅馆了。”
“这怎么行!”藤原塔子坚决地说道:“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怎么可以!就算是贵志君,我也不会让他单独住在旅馆里的!”
除了看到她进门时有些惊讶,之后都非常热情温柔的妇人在这一点上居然露出了意外的强硬。
“我们家一楼有间客房一直是准备给到访的客人住的,一点也不麻烦,我已经收拾好了。坐了这么久的车,等下去泡个澡好好睡个觉,明天和贵志一起去上学,不然会一点精神也没有的。”
一直话很少的藤原滋在这时开口说道:“是在镇上定的旅馆吧?是哪一家?”
听到弥生说出的旅馆名字,藤原滋一笑,“啊,我就猜是他们家。我们这个小地方也就这么几家旅馆,老板恰巧是我的朋友,我等下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取消预订就可以了。有行李在那里吗?有的话我去帮你拿回来吧。怎么样,弥生?”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而且从哥哥的态度来看,这对收养了他的夫妇的确是很好的人。弥生和夏目贵志对视一眼,就干脆地点头笑着说道:“好的,不过我的行李都在书包里,并没有放在那里。”
吃过饭之后,看到藤原塔子收拾在收拾碗筷,其实从没做过这样的家务的弥生想伸手去帮忙,塔子挥了挥手,“不用不用,赶了这么远的路,快去泡澡吧。贵志君,带弥生去浴室吧,我已经放好水啦,毛巾也准备好了。”
夏目贵志带着弥生朝客房走去的时候,听到塔子的笑声,她似乎是在对藤原滋说话:“刚开始好意外呢,我还在想贵志君居然会带女孩子回家,真的是太稀奇了……”
这一点足以看出自己的哥哥平时算是一个羞涩的少年。
夏目贵志少年的眼神飘到一边,很明显并不想就这一点发表任何感想。
把浴室的地点指给弥生,又把她带到客房里,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猫咪老师忽然从背后扑了上来,一把挂到夏目贵志的肩膀上。
“好肥的怪猫。”
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弥生陈述事情的风格一贯直白客观。
这是一只猫,可是和一般的猫相比的确很古怪。
最明显的属性就是——肥。
居然对高贵美丽的他如此失礼果然是这个臭小鬼的妹妹——!!!
猫咪老师没意识到弥生已经很有节操地没像那些妖怪一样说他是“猪猫”,连物种都没被判定。其实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形态的人都不会用什么优美的形容词,但是一向认为自己既高贵又美丽的猫咪老师每一次都会毫无例外地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