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布下的一步步的棋子,他不可能突然改变。
正月初十,皇上大宴群臣宗室,酒正酣时,心情特别好,便为青河郡主魏国公赐婚。消息传到玉家,枇杷听了便要去公主府,前来传消息的王淳拦住她道:“现在青河还在宫中,你就是去了也见不到她。”
“可是魏国公只是想利用她!”
王淳反问:“就算青河不懂,可永平公主难道不知道吗?”
其实枇杷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关系到青河,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若罔闻,“我给青河写个帖子,总要见她一面。”说着写好让人送去,又嘱咐道:“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见青河郡主一面。”
可是永平公主府却再也没有向枇杷打开。
又过了几天,王家太夫人突然病逝了,丧事办得非常隆重,王家附近巷子里一片缟素,哀声不绝。
玉家并没有人过去致哀,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太夫人离开的真相,她是服毒自尽的。过年期间,太夫人在佛堂突然失态,当众将自己毒死老国公和梅氏的事情坦白出来,然后拿出毒死老魏国公的药当场服下,没多久就身亡了。
不过这件丑事王家并没有声张出去,只对外说太夫人年高体弱,急病去了,倒也没有人怀疑。
太夫人离世,王家丁忧的官员有十数人,自然也包括嫡亲的玄孙魏国公和庶子王大人。而且就在太夫人的灵前,有几百族人的王家在百年之内第一次分家,求仁堂、永聚堂等十几个堂分了出去,只待为太夫人守孝期满就会搬离。
煊煊赫赫的大家族就这样再次消沉下去了。
枇杷有时也会想到王泽现在一定会很难过,知道太夫人杀死了他的曾祖父,然后又失去太夫人,辞职丁忧,王家又面临一次大的分裂,对他都应该是很大的打击吧。
但是枇杷又很快地强迫自己不再想到这些,毕竟王泽与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自己已经与他绝交了。
路是自己选的,枇杷并不后悔。
本以为大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就在上元节那天,京城里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突厥左贤王在秋季进犯营州,冬初占领营州全境,再向范阳进发。而范阳刘宏印一样没有挡住突厥的脚步,反倒在年前投降突厥,自立大梁国,认突厥为父,并借突厥精兵南下,正向德州而来!
“营州竟然沦陷两三个月了!”枇杷不能相信,她双目圆瞪,在地上大步走来走去,“为什么没有军情报过来?”
“田令攸将军情报告全部压了下来,他劝皇上说让刘宏印与突厥人打上一仗正是鹬蚌相争,朝廷可坐山观虎斗,坐得渔翁之利。虽舍了营州,但以突厥打击范阳刘宏印,为朝廷减少一个叛逆。而且,也正免得打扰了过年的兴致!”
玉守义在最初听到这种混蛋道理时也气得剑眉倒竖,现在他转述出来,一样气愤,但又有什么办法,在田令攸等人看来,他们在京城,离营州、范阳远着呢。直到军情到了德州,他才有些惊慌,也瞒不住天下众人了。
“营州沦陷了,几个折冲府也都难保,那么多人……”杨夫人怔怔地念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娘,我听说是陈博带兵出城投降献了营州,”三哥纠结地说:“所以可能没有屠城。”
“是这样啊。”但是杨夫人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就好了。
“什么?陈博献城?”枇杷的怒火又增了几争,骂道:“没想到陈博竟然这么废物!我看错他了!”
“错也未必在他,”三哥要冷静得多了,“你想想,陈博被突厥人围城多时,一定多次派人向朝廷求救,可是朝廷一点回音都没有,他一定是支持不下去才献城的。”
也许陈博献城是有理由的,但是在枇杷看来,献城总不如战死,她从来都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他也是千古罪人!”
玉守义也无可辩驳,“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枇杷怒道:“就是诛了他营州也已经陷入突厥人手中,再重新夺回来还要死更多的人!”
这时杨夫人突然问:“你爹呢?”
自从家人听到消息,爹和三哥便出去打听,现在三哥回来了,爹却没有,枇杷也赶紧看向三哥。
“爹让我先回家,自己去了军部,他要请求朝廷让他带兵打回营州!”
枇杷便道:“如果朝廷允许,我也跟着爹一起去!”
玉家人听到营州沦陷的消息全家坐卧不宁,吃不下睡不宁,但是朝廷处置事情却没有那么快,爹回来后也只有一句话,“军部让我回来等消息。”
枇杷气道:“再等下去,过几天突厥人和刘宏印就打下德州,直奔江州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玉守义道:“难道我们就带着我家的两百军士打过去?”
“真是气死我了,”玉进忠忍不住大叫,“也急死我了!”
看到爹如此急躁,枇杷却稳了下来,“爹,虽然军情紧急,但我们还是要冷静才对。”
既然朝廷还没下令,玉家只有先行收拾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带着营州健儿奔向德州,几个女眷也可以随后缓行。
又等了几天,营州沦陷、范阳投敌、刘宏印自立为帝的消息布满街头巷尾,紧接着德州城池接连被攻破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京城内人心惶惶,很多人已经开始阖家南逃。市面上很多生意家已经关了门,米价飞涨,偷盗案件频发,甚至有人在夜间抢劫商户。
刚因丁忧卸下京兆府尹的王大人被朝廷紧急夺情恢复原职,他老人家上任立即广贴安民告示,加强京城日常巡查,严惩抢劫偷盗等恶性事件,追捕处置散布谣言、借机哄抬物价者,又开仓放粮平抑物价,将将稳定住京城形势。
“现在突厥人只是从东路进犯,西路尚没有兵祸,京城并不要紧,”爹从外面回来说:“可是如何援救德州,朝中一直在争论不休。”
枇杷气道:“争论有什么用,总要派兵才行!”
三哥冷哼一声,“恐怕朝廷在担心突厥人从西路进来,便不愿把京中兵将派向东路。”
玉进忠无奈地说:“我早向兵部官员们说过,我去突厥送乐安公主和亲时见过突厥可汗,是个胸无大志、耽于享乐之人。这一次突厥只从营州方向出兵一定不是突厥可汗的意思,应该是左贤王一意孤行。”
眼下的左贤王正是突厥可汗的二儿子,也是可汗最有才干的儿子,当年还是右贤王的可汗能够一统突厥各部登上可汗之位,主要靠这个儿子的力量。之后封了这个儿子左贤王之位。
所以玉进忠一直认为,“营州陷落这么久,突厥还没有出兵西线,一定是可汗不愿意兴兵或者可汗其余的儿子与左贤王意见不同,不想看到左贤王立下大功,所以才不愿意起兵相助。”
☆、第138章 京城时局
放眼整个京城,曾经与突厥交战几十年,又亲自去过突厥、见过可汗,对突厥情况非常了解的只有玉进忠一人,近来兵部也时常会找玉进忠问些突厥情况,以此借鉴。
不过,问过之后也就没有结果了。玉进忠又多次向朝中进言朝廷应该紧发兵,趁着可汗并不支持左贤王出兵、刘宏印新立根基未稳之机一举将左贤王打败,平定叛乱,又自荐带兵北上,收复营州,却一直没能得到允许。是以他每日早起满怀信心到兵部打听消息,日暮又会长嗟短叹地回来。
“朝中有皇上,有那么多大臣,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枇杷又气愤又不解,“就算为了防备突厥从西而来,那也不能放弃东路啊?否则突厥人和刘宏印也一样能打到京城来的!”
“先前我刚到京城时也觉得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三哥道:“可现在遇到大事,却见这些风流人物都其蠢如猪,想来当年曹刿的一句‘肉食者鄙’,尽道出其间之意了!”
正如玉家兄妹所议论,京城这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实在是目光短浅,见识微薄。就在国难当头之时,竟然有人不思如何驱逐突厥人,平定刘宏印叛乱,公然在朝堂上请皇上南巡避难。
皇上虽然没有同意,但消息却已经有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京城各地。
平日极少出门的杨夫人也听到了,“刘嬷嬷出门买菜回来说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偷偷出城的人又多了起来,就是王大人又贴了安民告示亦无用。比起我们营州人,京城人的胆子实在太小了。”
三哥却道:“经过几次突厥战火的京城人早就怕极了,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就草木皆兵,而且皇上真说不定哪一天就又去南巡了,因为整个京城里胆子最小的就是他!”
儿子口出不敬之言,但玉进忠与杨夫人看看儿子,却都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心里也明白儿子说得一点也没错。
枇杷亦气道:“上次京城被突厥攻破,就是因为皇上竟然放弃守城跑了!京城的城墙如此高大坚固,又有数万卫戍之士,粮草充足,守住三五年根本不在话下!皇上确实胆小如鼠!”
对于正事很少发表意见的周昕也开口了,“伯父伯母,上一次突厥进犯时,朝廷就张贴了安民告示,让大家不必担心,但是皇上在安民告示张贴的当天晚上就跑了,只有很少的达官显贵跟着出了京城。而我们这些相信朝廷的人都倒了霉。现在王大人是以自己的威望压住京城的局面,京城才没有乱起来,但其实并不是大家真信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