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所渴求的东西不一样,有时候一个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是另一个人孜孜以求可望而不可即的。在长隐公子身上,原来也有这样的心绪?
沈度一踏进微居,就感到一阵暖意,却看不到有任何炭炉,只看到幽静精致的摆设,想必这个地方是有暖池的。
迎面而来的,就是长隐公子。他一身玄色大氅,看着和平时大为不同,竟有一丝清冷的意味。
“计之,你来了,快请进。”长隐公子这样招呼道,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称呼“沈大人”,而是唤了沈度的字。
所谓称其冠字以敬其名,长隐公子这么称呼,是符合京兆一贯的礼数,但是这么一称呼,倒显得两个人亲近了一些,不像“沈大人”那么生疏和远离。
沈度笑着回应,跟着长隐公子来到了一间茶室,仆童齐书已经在用心煮水烹茶了。
“齐书的茶技又进步了不少,计之可以尝一尝。”长隐公子这样说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度看着这样的长隐公子,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长隐公子似乎是专门请他来品茗一样。既如此,直接给他下帖子就好了,何必要走初宴那一道程序?
似是知道沈度在想什么,长隐公子浅笑道:“我本来就想给你下帖子的,正好府中有初宴,我顺便让他们一起送去了。”
他没有告诉沈度,他是特地挑这个日子请沈度来的,那么多勋贵在场,他就想看一看沈度的反应,他想看一看,沈度会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可惜,他在暗处观察了很久,除了见到沈度的笑容,便什么都看不到。
沈度点点头,没有戳穿长隐公子这个明显的托辞。长隐公子是什么人?怎么会顺便?
接下来,两个人就这样品着茶,说说朝中的局势,说说京兆的风月,有一话没一话地说着,也没有什么紧要的话语。
只到了最后,沈度自惆茶水喝得差不多了,正想告辞的时候,就听到了长隐公子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令沈度震了一下,茶水便洒了些出来。
“皇上有意三月巡幸江南。”长隐公子这样说道。
☆、第132章 巡幸
(这一章,欲为巡幸正名,古者帝王巡幸,是行使皇权的形式之一,与视朝并无二致,所谓观风问俗,皆忧勤兆庶,是也。而并不是大多数人脑中想得到:巡幸=游乐奢侈。)
沈度端着的茶水溅了出来,这是一向镇定从容的他,所少有的失态了,这一点,长隐公子自然看在了眼内,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发自内心,谪仙面孔更显得光华照人,仿如将天地所有光芒都拢至这茶室,外面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沈度稳稳将茶杯放下,不明白这谪仙人为何开心大笑,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何长隐公子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透露出来。
皇上有意巡幸,这事想必未有一个朝官收到消息,皆因他在中书省这么消息灵通的地方,因他是为皇上承旨拟诏的中书舍人,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别的官员怎么会知道?
可是,长隐公子不仅知道了皇上要巡幸,还知道他巡幸的地点是江南,而不是蜀地或太原府。
沈度深吸了一口气,才正经地问道:“为什么将这么重要事说给我听?”
长隐公子的意思,不是在巡幸本身,而是“皇上有意”这四个字。皇上有意,这说的,是帝心!
长隐公子竟将猜测到的帝心说出来,帝心岂能轻易言说?在朝为官,紧记的第一条就是不能测帝心,这说明,长隐公子对她他,是何等信任!
可是。此刻他是真的不解,他与长隐公子的交情,似乎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撇除那些不能承认的过往,他们的交情,只不过比泛泛之交略好一些,可以相论帝心吗?
还有,巡幸这件事本身。也极为重要。皆因朝官对此事的有很大的分歧,支持巡幸和反对巡幸的,差不多是半半之数。若是巡幸这一事处理不当。随时会演变成派别攻讦,最后就会发展成为党争。
想到前朝灭国的根源是党争,沈度的脸色就极为凝重。因此,不管是帝心还是巡幸。这两个事情都无比重要。
沈度先于朝官知道这件事,所做的准备便能更充分。所安排的人事就能更到位。这对沈度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说,长隐公子是为他好?——沈度想来想去,仍是不解。只好疑惑地看着长隐公子。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计之和我的一个故友很像吧。再说,巡幸这事,你们这些朝官会很感兴趣吧。”长隐公子这样回道。
你们这些朝官……已泾渭分明。他说得太坦诚太直接。让沈度不禁有些郝然,故意没有接长隐公子的话语。这么纯澈的人。自觉心思有九曲十八弯的沈度,一下子便招架不住。
世间至诚的人,能照出污秽,谁都不想直面吧?
长隐公子仍浅浅笑着,继续补充道:“我看皇上意已决。”这又是一个提醒,皇上意已决,这意味着崇德帝一定要去江南,沈度若有所想,必要提前作好应对。
若赞成皇上巡幸,那么所要考虑的,必是江南的布置;若是反对皇上巡幸,那么就要想好万全之策,以应对皇上的怒火。
不管沈度会选择哪一种,长隐公子这一句话,都给沈度予时间先机。
沈度听了这些话,良久才长叹一声,将茶杯举起说道:“计之以茶代酒,谢过长隐兄了。”
长隐兄自然比长隐公子要亲近些,沈度这个称呼,已经表明了他对长隐公子的感激和谢意。长隐公子这一番盛情,他收下了!
不言谢,当为报而已。
长隐公子对这个称呼很受落,便扬了扬嘴角,这样回道:“不用谢,若有朝一日我有求于你,还请计之答应。”
其实,长隐公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句话,听着就像一个交易那样,自己的本意,明明不是如此。或许,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敢不应承!”沈度放下茶杯,双手一抱拳道。
沈度很快就离开了安国公府,回到沈家后就直入东园,将此事告知沈肃,以便商量应对。
沈肃听罢,稍有沉吟,好一会才问道:“巡幸?如今国朝承平,皇上想要巡幸,也是应有之事。说起来,皇上前一次巡幸是在何时?”
“崇德七年,约是三年前,巡幸关内府,因为路途甚近,且停留天数不多,朝官们都没有多言。”沈度回道。那时他已经出仕,对这个尚有印象。
沈肃点点头,又再沉默下来。的确,他对巡幸这个事本身,没有太多可说的地方,这不过是帝王行使皇权的形式之一,皇上观风问俗,示威于四海,广布浩荡皇恩,这没有什么褒贬对错之分。
沈肃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大定立国八十多年了,帝王巡幸并不是一件新鲜和隐秘的事情,国初史官谓“四时狩,前王常典,事有沿革”,且礼制有规定,言曰“天子行幸,礼必有名,当下制书,晓示天下。”,礼部对皇上巡幸的法驾、卤薄等仪仗都十分完备。
如此一来,帝王巡幸在功能上与皇上视朝没有太大的分别,不过是形式而已。
沈肃觉得,皇上不能一直深居皇宫,总要知道天下九府、民间百姓是怎么样的,皇宫中就尚有“望君出”和“望君归”。帝王巡幸的深意,不在游乐,而是观风问俗、体察民情。
沈肃手指轻啄着桌面,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皇上巡幸江南,未尝不可。身为人主,总不能不知道人间疾库。朝官言巡幸即是索贿,是有谬的。如今所要为两点:一是皇上巡幸江南的安排,二是皇上巡幸期间对京兆的安排。这两点乃重中之重。”
沈度听着沈肃的话语,脸色渐渐凝重。父亲说得没有错,帝王巡幸是应有之义,这事会招致朝臣反对,是因为巡幸与劳民伤财只有一线之隔。
巡幸的人员、规模,所经的地方、所受的接驾、所见到的民情,都是要推敲再三的事情,只有这几点做好了,巡幸的本意才能体现出来。
“总之,不能糜费!巡幸之所以劳民伤财,就是因为糜费太甚!这本是一件好事,别到最后百姓怨声载道,那么巡幸就只有失没有得了。”沈肃又继续说道,想尽量推动巡幸往好的方向而去。
巡幸本身没有好坏,端看的是如何实行这事。
“父亲,皇上若是巡幸江南,京兆这里……谁来监国?”沈度这样说道,眉头有皱。
帝王巡幸,必要有人监国,这个人,会是谁呢?能监国事的人,必定是皇上最信重的人,不然怎么敢将军国政事托付?皇上已经有几个成年皇子,应是从中择一。
听到沈度这样说,沈肃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一哂:“论权势,论爱重,必是三皇子无疑。”
如果真像沈肃猜测的那样,三皇子以皇子之身监国,等于皇上已经默认了其太子身份。这样一来,朝局想必就微妙了。
“监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福兮祸所倚,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沈肃的笑容有些阴狠,让沈度有些了然,便轻轻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便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这巡幸一事,仿佛此事就如在眼前,他们所感受到的压迫,一点都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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