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转过头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揽光,却见她也正好回转过头来,“他必然不会做。” 说完这话,揽光又突然问道:“这次大理寺会审的是谁?”
“是如今暂代少卿一职的萧淮。”
揽光微顿了下,沉吟了着道:“那个老狐狸能忍得眼下一时,总不会让闵氏让这个罪名就扣在林沉衍的身上。”轻轻的抿了抿嘴,她又继续说道:“这口舌一旦落下了,只怕那林易知在人前要处处落在闵衡下头了。”
何况,到底是亲生出来的儿子,若真是不管,将来也总是要被人揪住了说的。与其让闵家坐实了林沉衍的罪行,以后受制于人,倒不如……力争林沉衍清白来得好。
揽光微微眯了眼,只是现在缺了凶手!
现在真正的凶手藏匿得极深,无迹可寻,这恐怕还是林易知最为苦恼事情。此时大约不是他不想去管林沉衍,而是根本没有找到一击即中的关键。
其实,也并不需要什么凶手!
人是谁杀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最终只要让闵家乱了阵脚……一切就都好办了。
“呵……”揽光想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她猛然一动作,却是牵动了肩胛上的痛处,刚才稍有结痂的伤口只怕又崩裂出了一道口子。
“公主没事吧?”
揽光吃痛,捂住了肩膀,抬起眼眸看了一崔道。她此时眼中荡出流光,熠熠动人,好像有无数颗星星都掉落到了那眸子中去。“怎么会没事?”
说话时,她邪邪的笑起,“今日本宫所受到的痛,总是要叫旁人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崔道跟随她时日已经不短了,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却还是愣神了。他一面觉得揽光脸上光华动人的,可一面心中又是止不住的瑟然发抖。
这就是大膺的明月公主,她虽然只是个纤瘦的女子,可却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
他心下怅然长叹,不过一颦一笑,她就可以取一个人的性命。
“你去告诉林相……杀闵杭岫的是卢似念。”
崔道吃了一惊,讷讷的好像没回过神来,卢似念是闵杭岫的姐夫!卢似念做了闵家的女婿难道还会去杀闵杭岫?只怕这说出去都不会有几人相信!
他想了想,仍然觉得这说法太过于荒诞,若是编排凶手又何必要卢似念?嗫喏了几下,崔道仍是觉得此举太过于荒唐!
“崔大人难道不记得当日行刺本宫的那个刺客了?”
揽光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她微抬起眼,徐徐而笑,叫人觉得此事情她已经是有了十全十的把握。
当日那刺客在二月二祭祀时行刺,真正的背后策划之人行动谨慎,寻不出蛛丝马迹。而揽光便要他将这罪名安在卢似念的身上……
崔道连着前后仔细想了想,似乎琢磨到了一些东西,他立即恭色起来,“臣立即去办。”
揽光望着他的背影一直转出了大殿,才收回目光。解决了一桩大事原本是值得高兴的,只是她并未显示出丁点快感,眉眼间似乎还郁结着青色。
“啧啧,又是一条无辜人命!”忽然,詹春不知从哪个角落转了出来,略带了几分嘲讽的说道。
无辜?
揽光慢腾腾的回过头,她心头冒着一股无名大火,“无辜,哪里有什么人是无辜的?”
声严色厉,大有叱问的意味。
但詹春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一味低声嗤笑,“这本不是他罪过,可你为了扳倒闵氏却是故意要去断送他的性命。”
揽光紧紧的咬着牙,她在坚守着自己的心底防线,绝不能叫这些心慈手软的想法吞灭自己。
“通通是一派狗屁!詹春!你若是同情他们……” 她吸了一口气,狠狠的逼视着他,拔高了音量,“你要是同情他们,就是与我裴揽光为敌。”
“喔。”詹春面对她这样的激动却是淡定许多,“这天下又有几人不是与你为敌的?”
一句话噎得揽光哑口无言。
“是他们咄咄逼人!”
“我只是可怜你罢了,杀戮太重,迟早有一日要得到报应。”詹春唇角荡出笑意,那神情恰似等着盼着去看那报应来的那一日。
揽光皱起眉,她不耐烦听这些报应什么,袖中的双手也握成了拳。这双手短短几年来不知是沾了多少人命,鬼神之说何其荒诞?
她缓缓的的张开绯红的唇,声音微低,分外厌恶冲着詹春吐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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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杭岫的死说来蹊跷,可林沉衍即便是到了大理寺的牢房也显得过分的安之若素。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狱卒就一改先前嚣张的气势,陪着笑脸唤道:“林二少爷,是小的昨日多有得罪了。”
这改变,林沉衍不知为何原因。他原本缩在最里面百无聊懒,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两声。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缓缓走近了,那面上也是和和气气,似乎并未将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的就知道林二少爷最有气量……”
那狱卒献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猛然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裤裆,脸涨得通红,眼泪都疼得掉了下来。
“老子有屁的气量!”林沉衍恶意一笑,伸出手拍了拍那狱卒的肩膀,“你难懂没听说过林沉衍是京都第一锱铢必报之人?”
狱卒忍着痛艰难的摇了摇头。
林沉衍撇了撇嘴,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二弟!”
林沉衍见来人是他,顿时兴致缺缺了起来,转身要回到那牢房里头去。
“二弟。”
林缜思站定了后又唤了一声,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斥责在里面。“爹在想办法救你,不用……”
林沉衍身形顿了一顿,他半侧了脸,神情冷淡,“我何德何能能做林相爷的儿子?”说后也懒得回身,径直到墙角躺倒在了地上的稻草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缜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你可知道爹为你花了多少心思?”他的声量不高却带着训斥,在这牢笼中听起来有些瘆人。
那狱卒早就忍着疼退了下去,周围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可林沉衍木然,打定了注意不吭声,也不动弹。宛如林缜思来晚了一步,对着只是一具死尸了而已。
可那并不是死尸,大约真是来晚了……林缜思暗暗一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林大人……”蓦地,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是萧淮领着大理寺主簿、狱丞二人走了进来。
“萧大人。”林缜思有些诧异,萧淮离开四年这才回来,他对这人并不熟悉。
萧淮微微的敛着眉眼,神情肃然,有些不易亲近:“林大人……人也见到了,多做逗留就要叫萧某难做了。”
其实也无所谓什么难做不难做,一切都只在于萧淮肯不肯放人在此。
眼下看来,萧淮是并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缜思谦和的笑了笑,“那委实不好为难了萧大人,只是舍弟这……烦请萧大人照应着些。”
“自然。”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不咸不淡,萧淮略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加林二少爷的戏啦,惊觉他的戏份少了!
☆、局,息事,两口棺
大理寺的牢房总要比天牢好上许多,但林沉衍眼下却第一次觉得背如麦芒刺脊。他回转过身,见到当日坐在刑堂之上的男子并未离开,反倒是一人定定的站在那儿,目光锐利。
林沉衍心中略微一沉,索性转身仰面躺着,将双臂枕在了自己脑下。 萧淮不开口,他便也绝不开口说一个字。
这缄默凝滞的气氛不知僵持了多久,萧淮眸色才些许变化,终于是低言道:“林沉衍?”
他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尾音上扬,似乎是在询问他是不是叫这名字。然而是那语调却显而易见的带着不屑和轻蔑。
林沉衍越发没有动弹,如入定老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曼声道:“萧大人有何事要指教在下的?”
萧淮盯着他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他那射出的目光犹如一双拆肉解骨的锋利刀子,等收回视线的时候,将林沉衍内里有几斤几两都掂量得一清二楚了。
面对林沉衍的发问,他却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轻淡淡的笑了一声。
这笑钻入到林沉衍耳中,却犹如是万千蚁虫在啃噬着他。他面色一变,“蹭”得坐了起来,声音不悦,“萧大人有话不防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