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衍冷道:“不想死就闭嘴!”
肖兴修再受一惊,打了个嗝,将剩余的呼喊都吞回了肚子中去。他的确是钻心疼,又不敢出声,一张脸青白不定。
林沉衍略微眯了眉眼朝着后面看,眸中聚着一抹狠绝。那掷出刀刃那人也再难支撑,扑的到在地上。“你还有旁的落脚处?”
“在……在……在……”肖兴修兀自疼得死去活来,被林沉衍一瞪却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软软的抬起手指了前面的不远处道:“就在前头了。”
揽光见之前提刀而来的那几人都躺倒在了地上,再不动弹,宛如死了一般。“不行……”她思付片刻,坚决道:“咱们不能再留在这地方。”她立即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对着自己近旁的男子道:“立即走。”
林沉衍见她如此,点头道:“好。”他垂眼扫了下肖兴修,道:“如今你主子再容不得你……”
那肖兴修见此状,急忙表了忠心道:“奴才只忠心先帝,自然也忠心大长公主。”他忍着疼,颤颤的深吸了口气,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可知道,当年先帝遣奴才出宫之时,交给了奴才一样东西。”
揽光挑了挑眉,轻声“哦”了一声,“先帝平日赏赐奴才的东西不少……”
“公主相信奴才,这决计不是一样寻常玩意。”肖兴修眼神看着揽光,不避不让似乎想要以此证明自己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奴才先前也并没有怀疑,那日出门之时,有小太监递了一张小条子给奴才。奴才先前在先帝跟前伺候过一段时日,知道先帝所用之墨中添了荷梨香。而那张小纸一展开,上头便是一股子那香味。”
“你直说便是!”林沉衍禁不住他这样厮磨时间,冷淡开口催促。
肖兴修身形一抖,又道:“那上面写了几个字,奴才日日夜夜谨记在心,不敢遗漏。”他盯着揽光,一字一顿缓缓道:“是——交予歧子濯。”
揽光将这几字在心中念叨了通,凝眸不语。然另有一点说不通,先帝怎么会写了个字条给遣退出宫的太监。
果不其然,肖兴修慢吞吞道:“可奴才思来想去,再将那纸条拿出细看,才发现,这字条并不是先帝所写。”他扶着土墙,艰难的站起来,手指扣入,齐整的指甲中已经嵌入了慢慢的黄泥。“歧子濯那人死了有几十年了。”
☆、第140章 奔
光天化日之下,几具尸体横亘在巷中。林沉衍敛眸看了眼,沉声催促道:“先离开此地。”他吹了一记口哨,一匹马从远处拐入,顷刻便到了他们眼前。
眼下三人,难同乘一骑离开。
转瞬,林沉衍已经提着肖兴修的衣襟将他推上了马背,横挂在上头,又侧头对着揽光道:“你先带他走。”
揽光略有迟疑,刚要开口却已经见到林沉衍脸色变化,肃然低道:“别磨蹭,快走。”她闻言,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不耽搁就踏上马蹬,翻身而上持着缰绳。余光瞥见,远处巷子的尽头不知道何时又涌了几人过来,与之前死掉的那几人装扮无二。
“走不得!现在走不得!”这时候,却是肖兴修一面哭着一面喊道,“先帝赐奴才的那东西奴才还没带上!”
林沉衍利落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颚,逼着他望向自己,一字字厉声逼问道:“在哪里,一并说清楚。”
这样的辞严色厉,肖兴修也不敢敷衍,脱口道:“就在奴才指的前面的院子里头,只是奴才埋在了地下,就在那正中的槐树底下,好找得很。”他一溜烟的说完,嘴皮子极其利索,未有停顿又紧接着道:“大人要是去,也一定能找到。”
林沉衍知他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不揪着他一并去,随即邪笑了一声,松开了手。他抬头深深的看了眼揽光,嘱咐道:“上了官道便有我们的人。”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抬脚在马屁股上狠狠踢了下。那马吃疼,嘶鸣着远去。端坐马上的揽光频频回头,张了张嘴,无声的嗫喏——小心。
林沉衍也立即往肖兴修所指方向去。那院子寻常,在外头根本看不出有丝毫不同。他翻墙而入,只四合的院子中果真种了一颗槐树。这屋舍中没有半点人烟气息,当中又种了棵传闻极易招鬼的树,倒是让人觉得透出几分鬼气森然。林沉衍四下环顾,将斜靠在门后的几段木墩踢到了门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将那些东西点燃了起来。
刹那间,星星小火变成了条巨大的火龙。从外头看里面,好似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屋中推门而出,看见这骇人场面,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侃侃扶着门框才站稳。“天……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家中放火!”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婆子,满身的富贵装扮。
林沉衍不想这院中竟还有旁的人,邪笑着道:“杀人放火,可还有人会乖乖报出姓名来的?”
那婆子听后,脸色更是煞白,胆怯的朝着后头退了几步,想要将整个人的缩在门后去。“我就一个老太婆,你要是找那死家伙,那就找他,我哪里知道他的那些事情!”她哆哆嗦嗦的嚷道,见火光中那人虽然穿得斯文清贵,此时看起来却是个十足十的恶鬼,又不由心头一颤。“这杀千刀的!……大爷,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遭火龙翻滚,火舌转眼间就已经不断探近,几乎有贴着他衣角燎烧的趋势。林沉衍听她话中带着京都口音,地道得很,想来极有可能是和肖兴修一道从京都而来。可那肖兴修在之前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及这个婆子,显然生死关头,也并未将此人生死放在心头。林沉衍稍作盘算,开口道:“你若不开口,我倒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他言语低沉,脸上又似笑非笑,叫人琢磨不够,那婆子越看越是骇然,不敢反抗,猛点头。
林沉衍上前,抓着她朝着院子另一侧翻出。好在这院子的土墙低矮,纵然是带了一人,也并未阻了他们的去路。而他们身后,火光滔天。那座不起眼的院子,早已经被吞噬得干净,恐怕也再没有人能入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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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带着那人策马而去,才一到官道,果然见到了他们的自己的人。
“公主!”两人打马迎了上前,“发生什么事情?”
揽光拧眉,眼神示意几人将马背上的肖兴修拖了下去,“可是所有人都在这?”她打量众人,见到之前村落中前京兆尹千金宋芯和她那小童也都在此处。她心中一叹,是林沉衍早有防备。
“公主,那边起火了。”
揽光循着他们所指看去,果然看见自己来时的方向起了熊熊大火,集市中的人群四散奔走到了官道上。
“公主,二哥之前吩咐了,若是遇事便折到黑云城中去汇合。”烁方骑马到她面前说道,一本正经,说得没有半分转圜余地。想了想,他又添了句话道:“公主放心,二哥不会有事情。”
其余人见了揽光默然同意,便利落上马,准备朝黑云城方向去。
“不!”一道女子声音骤然响起,语调凄厉,带着满腔怨愤。
揽光侧头,正是那宋芯紧握着双拳立在原地,她身量清瘦,此时却好像藏了许多力气在里头,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而那一双眼中透出猩红的血丝,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肖兴修。
那肖兴修被终日的富养,身上带着伤又横在马背上颠了一段路。才刚落地就止不住呕,到现在几乎将胃中的东西都吐了干净。他脸色惨白,浑身虚脱,只觉得自己是晃荡在鬼门关旁。
“要我和你们走!除非他死了!”宋芯咬着牙说道,她抬手将自己松散的头发重新撩在耳后,露出那张怨恨的脸。“让他去死!让他死!”她先前还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一刻却情绪激烈了起来,恨不得眼前此人拨皮拆骨。
揽光漠然,脸上更是没有激起半分波澜。“你恨的人绝不应该只他一个。”像是厌倦至极,揽光从薄唇中清淡吐出这几字,便挪开了视线,再不去看她一眼。
那宋芯不得所愿,脸上神情一滞,陡然眉目间又好似凝聚了许多别样的情绪。还未等她再次开口,已经忽然有人绕道她伸手,以手做刀在她后劲劈了下去。那小童眼见如此,吓得只敢小声啜泣。
肖兴修原本心中生怯,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监禁了几年的女子会在这地方,还执意要杀自己。可眼下,他却是安然舒了口气,脸色也渐渐有些缓和。只是他腿上失血不止,富余的脸上仍然透出种羸弱来。
一行人马终于朝着黑云城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浓烟似乎尾随而来,揽光觉得口鼻中好像若隐若现的钻了许多。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火势滔天,映得她眼中隐有担忧。
到黑云城之时,还未正午,烁方带着几人去了一家客栈歇息。那客栈奢华,处处都极尽心思装点,他们几人的住处却是在后面一处单独的小楼。
肖兴修疼了一路,呲牙咧嘴几乎晕厥过去,落脚之后才请了大夫拔了刀子止血。他折腾一路,却是强撑到现在才昏睡了过去。
烁方上前,用剑柄碰了碰他的手臂,“这白胖子,怕死得很,一路上抓着马鞍不敢松手。”他回过头,见到揽光坐在桌前,视线却是漫无目的落在外面,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