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光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说话时,眼眸中又迸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若是不将这些毒瘤去除,这大膺早已是被四大世家霸占了左右了,皇权二字不过是一句空话。
宁邺侯也深知这根本,否则……他又怎么会将自己捧得高高的,受他指示一步步踢除那些朝中大员呢?
她这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的身份,不过是把利器,用途便是剜去大膺这些积存已久的毒瘤。
“那人怎么会逃脱一死的?”揽光想到了便开口问道。
“他本是自刎,所幸颈部的血脉没完全割裂了。 ”崔道想到了那日检查那十几具尸体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些下手狠的此刻几乎割断了自己半个脖子,也只有这个一息尚存。
揽光将自己身子依靠在车向上,闲散了下来的模样,她语调轻轻软软的说道:“ 他怕死。”
怕死?崔道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死士,明明都是对自己做了了断的……
“你只管用大刑伺候,这人是个真怕死的。”揽光再次开口,言辞凿凿且异常坚定,她是不相信那人已交代的事情。
崔道点了点头,“是。”
车子在巷子中兜绕,前后都有侍卫跟着,纵然是一只苍蝇,都未必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最后,车马仍旧是绕到了崔道的府后的小门房停了下来,正当崔道要起身下车的时候,揽光又声音低软的开口说话。
“一个死了的人没有任何作用。”
崔道一时只以为是揽光嘱咐他要小心将那刺客审得断了气,但等到下一句,他就完全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了。
“若真是他们那群人做的,便也罢了,若不是……”揽光眸中蕴藏着许多东西在里头,灼灼动人心魄,她低柔的开口说道:“卢似念近来似乎很不安分……”
她是要用这个刺客拽下一块腐肉啊!即便是查不到是谁人指使,最不济也要拖闵家的新婿卢似念下水。这是要向闵家动手了吗?
☆、探,夜会
回宫的路上,揽光都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等到了明月宫,车马都停得稳妥了,她才微微恍过神来。
不过出去短短半日的时光,就好像是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她吸了口气,仍然有些不可置信。萧淮他怎么回来了……
他怎么舍得回京都了?
揽光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可露出分毫软意来,沉寂了片刻,她抬起眼眸时,脸上又恢复了高不可攀的冷峭,“今日随我出宫的谁是统领?”
立即有人下马跪在了揽光的面前。
揽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是素日来跟着她的老人了了,并无出过什么大岔子。可是方才的事情却一直像文火一样煨炖着她的心,时时扎心。“吴皓,可是这月没有播给你月俸银?”
那侍卫心头一沉,紧忙伏低了身子,“公主……”
“呵”揽光鼻音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她挪开视线,好像对她们失忘至,“带着你的人各自去领罚。”
将郁结在心中的这口气出完,揽光才在女侍的簇拥下回了明月宫。詹春正站在宫门口,晏晏而笑,似乎心情很不错。
他见揽光入了殿才迎了上去,“怎么又罚人了?”
揽光微促脚步停了下来,眯着烟道:“你知道我罚人,就不知道我为何罚人?”
她撂下脸色来,詹春缺反倒是心情越佳,“难道就因为宫外那事?”
揽光无意跟他再纠缠这事,“来人不报,就是他们当值的态度?”她说着,去向内殿。
“是萧淮回来了?”詹春抱着臂,停在原地懒洋洋的说。
她身形一震却还是一刻不停,下一瞬就转入内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帷幕中。
萧淮……怎么就回来了呢?他在外四年,怎么就肯回来了呢?
四年来未有任何消息,她一度以为他死了。可是,他现在好好的回来了,这也证明……自己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罢了,大概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痴想,有或者只是幻想,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多君臣之外的心思,是她将一个人看得太重了。对她,他却未必上心。
到了深夜,揽光仍是辗转难眠,摒退左右一人在同花台转了转。
录池的池边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做到那伸手去捏了一块在掌心。凉凉的尖锐刺着她细嫩的皮肤,那感觉……就好似她现在的心情。
这几日倒了春寒,夜里更是冷得几乎要将人冻僵。
揽光不知坐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温度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公主。”一道低醇的男声响起。
揽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道声音是穿过四年的时光而来。她愣了愣才明白四年前那声音的主人如何会喊她这个称呼?
等回转过头来,果然是见到她身后不远处欣然长立着一个男子。
黑衣黑发,竟是要融化在这凄冷的夜中。
“揽光。”
缄默了一会,那脑子又开口低喟了句。
揽光有些讶异,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隔了会,她的脸上腾起怒气。揽光捏着拳头,声音更是清冷,“后宫之地,你一个外臣深夜潜入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话哆哆鄙人,根本就是有些尖锐!
萧淮双唇嗫喏,眸中好像有些悲怆。他浑然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几翻犹豫,他还是轻唤了一声,“揽光……”似诉似诉,如鲠在喉!
他……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揽光越发觉得堵在喉中,一口怨气不了消去!她咬了咬牙,恶意的冷笑起来,“萧公子难道还有什么委屈不成?”
萧淮面带痛色,见她如此对待,好似自己的心都被狠狠的刺痛了。他几乎是低声恳求,“揽光……你别……”
“住口!”
揽光声音清亮的斥训了一声。
可甫一开口,她蓦然禁闭了双唇。她唇色泛着白,带着颤,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本宫是大膺的大长公主!”
“萧淮!你凭什么直呼本宫的名讳?”
黑衣男子乘夜而来,霜寒露重却抵不上这句话叫人心寒似的!天上的孤月将他的脸色照得青白,将原本那双如星辰一样的眸子映得黯淡了许多。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抬起眸眼来,已经是隐忍克制了许多。“我只是想来问问……公主的四年来可好……”
——好!如何不好!
揽光牵扯起唇角,“怎么不好?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本宫过得更好的人吗?”
她虽然是在反诘,可调子又恢复成了一惯的柔软,仿佛她还是那个处变不惊,万事都了然于心的明月公主,她这一生都荣华富贵,哪有用得旁人来问一个好?
萧淮站在那,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无话。
“那就好。”
他像是自顾自的喃喃,卸下了许多担忧,就好像他深夜前来,只为了问她这样一句话。
揽光听了,心中微有酸涩,如今再问这话又有什么意思?她当然好,她必须好!
她甚至是想,如果是谁叫她不好过,那她就叫那人去死!
默了半晌,萧淮垂头转身消失在了浓重的墨色中。来时没有半点声息,走的时候更是没有。揽光望他背影消失,竟然又有些不甘。
她胡乱的抓了一把手边上能够着的花草,狠狠的拽了下来!
无数复杂的心思搅缠起来。
等她再次醒过来,就是两日后的床塌上了。
詹春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只是阴阳怪气的恶语相向,“见老情人去了?”
揽光来睁开眼,静了静才反应过来,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哼。”见了她这模样,詹春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觉得必须要借此机会好好的奚落她一番才好。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萧淮此刻回来目的不简单。”
“嗯。”揽光应了一声,蹙眉想了想,她又说道:“查到是为了什么了?”
詹春没有理会她,只是去倒了一碗碗,又用勺子搅了搅,才递到揽光面前,“自己起来喝。”
他如今隐匿在宫中的身份就是明月公主的贴身女官,但实际上,她甚少动手。
眼下他虽然恶声恶气,但揽光哪里会不知道他面冷心热?
“谢谢……”她捧着碗药,口气微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