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来瞻园之前,福嬷嬷整日教沈今竹国公府各种规矩、各房主人的来历亲戚家谱等等,有时候沈今竹嫌弃太枯燥无趣了,福嬷嬷便把历代瞻园发生过的各种惊心动魄的狗血曲折往事当做故事将给她听,否则沈今竹还真听不懂这金大和圆慧在说些什么。
太祖爷朱元璋在建国之后,给功臣们颁发了金书铁劵,在瓦状的铁板上刻上太祖爷的封赏,魏国公徐达是开国第一功臣,得到的是“开国辅运推诚”,刻字都是用金粉填充,便叫做金书铁卷。在隋以前,一般用的丹填制,因此都叫丹书铁劵。这金书铁卷就像历代魏国公的身份证明,是血统和世袭爵位的象征。而且在关键时刻,这金书铁卷也可以当免死金牌用,当然了,太祖爷晚年时,持有这面“免死金牌”的功勋之家大部分都被他灭了满门,这金书铁卷非但不能免死,反而成了“催命金牌”了。
所以魏国公一大家子能够一次次躲过被灭门的劫难,还真是祖宗保佑。金书铁卷传到第五代魏国公,当时还是曹国公嫡女的太夫人李氏嫁给了国公嫡出的幺儿。第五代魏国公死后,七个儿子祸起萧墙。本该承袭的世子被庶出大哥告了御状,说他在父孝期间逼奸亲表妹。皇上派了锦衣卫指挥使来金陵查案,最后世子一家都被家族除名、驱逐出了金陵城,从此杳无音讯。世子一家刚出城,庶出大哥的尸体就飘在秦淮河上了,总之那时瞻园和整个徐氏家族都乱成一锅粥,为了争夺爵位从口水战升级到肉搏战,天天好戏连台,皇上怒了,派锦衣卫联合南京刑部、应天府查庶出大哥落水一案,几兄弟为爵位互相攀咬,只有太夫人夫妇早早的去钟山徐家墓地结庐守墓去了。
最后嫡出的老二和庶出的几个都被查出一摞子脏污事,斩的斩,流放的流放,全部从家族中除名了,剩下一个病秧子嫡出老三,这老三连下床的力气的都没有,而老三的长子还是个刚留头的无知少年郎。兜兜转转的,这爵位便落在了嫡出老四——太夫人李氏的夫婿头上。
按照金大和圆慧的说法,世子是被陷害的,八成还是太夫人夫妻联合岳父曹国公捣的鬼,一石几鸟,推着不可能袭爵的嫡出幺子坐上了魏国公的宝座。
一个故事有两个版本,福嬷嬷版本是官方版本,即类似赵匡胤不得已被黄袍加身,时机成熟加上众望所归;而金大的版本是民间版本,类似赵匡胤他弟弟赵光义烛影斧声,杀了哥哥,抢了大侄儿的皇位。
到底谁的话是真的,对沈今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佩兰是她的姑姑,徐柏是她的亲表哥,好吧,沈佩兰对她要求太过苛刻(她以为);徐柏那张狐狸脸看起来太欠抽了,可是她还是希望沈佩兰继续做四夫人,徐柏可以继续当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像丧家之犬般被逐出家门,骄傲了大半辈子的沈佩兰如何忍得?
那圆慧呵呵冷笑道:“你们金家三代都活在鸡犬升天的梦幻里,胆战心惊的过着日子,和谁家关系都不敢处的太好,和谁都不敢交心,连你娘都是主子父子安排进来的探子,你们三代得到了些什么?穿着锦衣连也行都不敢吧。随便一个纰漏就让你全家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若不是想要救金钗,才不会把自己拖进这个泥坑,擅作主张绑了这个丫头。主子的性子你们不知道,我清楚的很,此刻若他在南京坐镇,肯定会弃车保帅,将金钗和你爹灭口了事。你有力气和我争辩,还不如想着明日如何交换人质,救出金钗和你爹。”
“等你们一家团圆,还是从此消声灭迹,远远的找个小地方,换头换面过小日子吧,别说魏国公府不会放过你们,主人八成也不想要你们活在世上。”
第39章 宋校尉酷审父女俩,遭遗弃今竹成弃子
一阵激烈的争吵过后,船舱陷入死寂,只闻得阵阵桨声,沈今竹早就从迷香中醒来,却差点被这飘飘荡荡的小船晃的睡过去,暗想这太子湖并不大,这划了半天是要去那里呀。
正思忖着,船咄的一声靠岸了,闻得一阵阵啾啾的鸟鸣声,还有鸽子咕咕的叫声。沈今竹被人扛麻袋一样背起来,从那人身上的佛香来看,应该是圆慧。
咚!沈今竹被扔到芦苇堆里,因还在装晕,此刻她哼都不敢哼一声。突然听到金大说道:“你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弄伤了她,万一惹怒四夫人,金钗和我爹如何脱身?”
沈今竹大骇,这臭和尚想要干嘛?
圆慧冷冷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难道你一直以为我是那欺辱弱小的卑鄙之人?我拿刀子剃掉她头顶的两撮小辫子而已,如今她穿着小和尚的僧衣,头上还留着辫子,一看就露陷了。”
金大没再说话,微阖着眼谋划事情。圆慧手里的匕首甚是锋利,干脆利索的将沈今竹头顶的小辫子都剃下来,沈今竹欲哭无泪:本来就晒的黑了,加上又被迫剃了光头,成了小和尚模样,这幅样子被姑姑看见,还不得气的仰倒。
那细细的碎发落在沈今竹的脖子里,扎到了她的痒痒肉,沈今竹便不由自主的扭动着脖子,想将那碎发擦下来,这个小动作引起了圆慧的注意,圆慧蓦地扯下蒙在沈今竹脸上的黑布,沈今竹触不及防,眼睛突然被初升的曙光照射着一睁一眨,装晕是不能够了。
“这臭丫头怎么醒了?你不是说迷香到中午才失效吗?”金大很是恼怒,“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我们的话被她听去了多少?”
沈今竹看着圆慧手里还沾着碎发的匕首,装着吓的要尖叫,被圆慧蒲扇大的手掌捂了嘴,威胁道:“再叫,就割了你的耳朵!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听我们说了些什么?”
沈今竹嘴里呜呜做声,双手连摆,圆慧缓缓放下手掌,沈今竹猛吸了几口气,说道:“我听话,我不出声,我家在善和坊乌衣巷,朱雀桥边上,沈家你们听说过吧,银子海里去了!我祖母最疼我,你们找她要银子去!只要放我回去,你们要多少给多少!刚刚被扔到稻草堆里摔醒了,你们说啥我都不知道啊!”
圆慧和金大相视一眼:这丫头还以为是绑票要银子,看来是刚醒了。
沈今竹又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跑,也不瞎叫嚷,你们要的银子对不对?我家就不缺银子。能不能帮我松绑手脚?这是那里?好多蚊虫啊,咬的难受,又挠不到——”
沈今竹眼里允满了泪水,祈求道:“再咬下去我就被咬哭了,现在不能出声是不是?”
盛夏太子湖岸边的茅屋里,周围全是芦苇水草荷花,屋子里蚊子多的能炒一桌子菜了,清蒸红烧油炸白灼花样不断的席面,也难怪这丫头受不了,这张脸若是被咬肿了,交换人质时恐怕不好看。
圆慧解开了沈今竹手脚上的绳子,一放开手脚,沈今竹就像一只猴子似的四处抓挠,搔首摸足,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金大看了,暗道难怪金钗玉钗的计划会败在她手里,确实是个不讲究的懵懂顽童。圆慧扔了个冷馒头过去,沈今竹就像耍猴似的接住了,抱着就啃,还含糊说道:“谢谢大和尚,你真是个好人。”
怕死贪吃傻黑甜,应该比较好控制,圆慧暗道。
金陵城,瞻园,中正院。
天刚擦亮,魏国公夫妇就被悄悄叫醒了,魏国公坐起说道:“可是有紧急军情?”
值夜的丫鬟说道:“四爷和四夫人有急事,打着灯笼来正院,奴婢不敢耽误了,赶紧来通报。”
魏国公与同胞兄弟徐四爷感情甚笃,很是照顾这个幼弟,听说弟弟和弟媳妇连夜来找,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大事,赶紧起床,魏国公夫人亦是如此。这兄弟两和妯娌两见了面,徐四爷有些懵头懵脑不知该从何说起,四夫人沈佩兰则焦急万分,魏国公夫人看惯了沈佩兰云淡风轻的模样,见她如此,很是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沈老太太——”
“不是。”沈佩兰将手里的信件递过去,双手不停的发抖:“是今竹出事了,她在鸡鸣寺被人绑架,这绑匪好本事,居然能将信件神不知鬼不觉送到我院里来。”
“居然有这等事?”魏国公夫妇都很惊异,魏国公夫人说道:“二门之内都是女眷,绑匪能在大晚上的送信,八成有内应。”
沈佩兰揩泪道:“都是我的错,此事说来话长——”
沈佩兰将沈今竹搬到凤鸣院后接连不断的事情说与魏国公夫妇听了,说道:“那齐三在牢房刚使了几个手段,还没问出多少,福嬷嬷便将这信送过来了,说是有人敲她的窗户,等她去看时,就见着这封信,说今竹被绑架了,要我们明日一早就把金钗父女毫发无损放了,否则就要——就要撕票!”
一直沉默思考的魏国公说道:“瞻园在城南,鸡鸣寺在金陵城最北边,即使刚抓住金钗这个内鬼时就走漏了消息,从瞻园到鸡鸣寺,骑马飞跑畅通无阻也要近半个多时辰,晚上宵禁,坊间都竖起了路障,那人拿着通行的腰牌一关一关的过,时间拖延下来,也要近一个半时辰才能到鸡鸣寺,从弟媳说的时间来看,此人应该刚到鸡鸣寺,不可能绑着今竹。依我看,要么是内鬼飞鸽传书,鸡鸣寺有他们的内应,绑走了今竹;要么是今竹无事,内鬼为了保护金钗父女,故意写信恐吓。”